帕辛科娃自己都不知道,昏迷过程中所看到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仅仅是一场梦,也许是因为她对那个怪物怀有的恐惧所造成的噩梦,其实她一向是无所畏惧的,包括对那个怪物,虽然受到它的控制,但她自认为并不害怕它,现在她突然不那么自信了,否则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奇怪的一个梦呢?
还有梦中那个穿着魔术服的少女,可惜看不到少女的脸,她有几分怀疑那是潜意识的心理映射,因为她记得自己好像也穿过那样的一身衣服……回想起来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尽管她的容貌和身体老化的速度慢到了几乎感觉不到的程度,但她的生理年龄已经不小了,这么多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令她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尤其是重温儿时的岁月——哪个正常的成年人会去整天回忆自己小时候的长相、衣着和行为呢?就算是刻意去想,恐怕也记不清了,全都掩埋在记忆的底层,也许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吧。
帕辛科娃作为科研机构的首脑,尤其还是一座在外人看来偏玄学向的科研机构,她知道有些人,特别是少年儿童,若是受到太大的心理压力,受到家庭的虐待或者他人的欺凌,或者是单纯的因为孤独,可能就会幻想出另一个人来保护自己、陪伴自己,从而产生另一个人格,这方面的极端就是院牧长,竟然幻想出了一个天使,现在帕辛科娃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产生了这样的倾向,否则怎么会幻想出一个少女来代替自己跟怪物战斗呢?但她这样的年纪再产生这种幻想,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至少她很确定一点,那个怪物还在自己的体内,只要自己活着,它就会活着,即使自己死了,它也未必会彻底烟消云散,可能会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当然符合它标准的目标肯定极少就是了,既然如此,索性用自己的身体当作对它的封印,直到合适的时机出现。
“将军?您怎么了?很难受么?”江禅机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已经迅速结冰,赶忙问道。
周围其他的军人也在七嘴八舌地向将军说话,但他们全都被江禅机的空气墙挡住了,过不来,江禅机用的英语反而在他们一众的俄语里显得鹤立鸡群。
“你们学院长,现在怎么样了?”帕辛科娃回过神来,注视着他问道。
“学院长?”江禅机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询问学院长的情况,现在不是礼节性的互致问候的时候吧?
“呃,在我离开之前,学院长挺好的,跟平常差不多,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稍微有些劳累而已……”他不清楚她询问的重点是什么,只能泛泛而谈,况且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难道帕辛科娃将军与学院长在昔日有交情?
他心中狐疑,要说这两大首脑有私人交情,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但若是如此,为什么学院长在他出发前没有跟他详细介绍关于帕辛科娃将军的情况呢?还是说学院长有意隐瞒?关于将军的很多事,他都是从昔拉那里了解到的,若是学院长知情并且提前告诉他,这次的北方之行也许会顺利得多。
“恕我冒昧问一句,您认识我们学院长?”他打探道。
“早有耳闻,素未谋面。”帕辛科娃微微摇头,“高级将领不能随意出国的。”
江禅机松了一口气,就知道不应该随意怀疑学院长的品德,果然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帕辛科娃虽然是几大超凡者团体里最位高权重的人,但正因为如此,她受到的限制也最多,若是普通高官也就罢了,她可是军事科研机构的首脑,兼任战略火箭部队的高级将领,掌握了太多军事机密,像她这么重要的人,不仅不能随意私自出国,连跟国外的联系都要受约束,否则谁知道她是不是叛逃或者里通外国?
“哦……”他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你们学院长,我模糊地听说她的能力很特殊,能将物体送往另一个维度的空间,是这样么?”帕辛科娃示意周围的军人安静,不要聒噪。
“这个……”
老实说,江禅机没有亲眼见过学院长出手,可能宗主或者李教官她们知道得比较清楚,但他也不好意思打听,倒是有一次,学院长在谈及酋长时,偶尔提到了一位过去的数学天才希尔伯特,有传闻说这位数学天才可以直接“看”到普通人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高维空间的形状,后来15号私下里讲,学院长以前就是声名鹊起的青年数学天才,15号怀疑学院长也能“看”到高维空间,而且学院长比作为寻常的数学天才更进一步的是,她也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操作”高维空间。
如今,15号这个怀疑在帕辛科娃将军这里得到了部分佐证,像帕辛科娃这种身份的人,绝不可能说一些纯粹捕风捉影的传闻。
“可能是吧,我不太清楚……您问这个是有什么事么?”他不敢回答得太肯定,万一结果出现了偏差,将来他是要负责任的。
“你给你们学院长带句话,如果以后我再次……不受自己控制,请她将我送到其他空间。”帕辛科娃郑重说道。
江禅机闻言一惊,他是不太清楚学院长的具体能力,但如果学院长真能将目标送往其他空间,被送去的东西还能活着吗?就算是活着,还能回得来吗?
他似乎明白了帕辛科娃的意图,她就是怕自己再次为恶,一旦发生那样的情况,她选择带着体内的邪恶一起永久性的离开这个世界——字面意义上的离开这个世界,或者说是离开这个次元,彻底消弭邪恶。
其实客观而言,这是个好办法,在她活着的时候,她体内的邪恶与她已经处于共生状态,没办法分离,但他担心如果她死了,她体内的邪恶会另外选择新的目标附身,要是学院长真能把她送到其他空间,无疑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邪恶再次控制了您,那……它也不会给学院长动手的机会啊……”他苦笑道,假设有一天她与学院长单对单决斗,在学院长将她送到异次元空间之前,她可能已经先把学院长的脖子拧断了,就算她现在的力量比不得全盛时期,但拧断一个人的脖子还是轻轻松松。
当然他也明白,真到了那种时候,学院长肯定不会单枪匹马去跟她单挑,又不是玩什么格斗游戏,但若是那样的话,也许确实可以令邪恶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但绝大多数不知道的人不会理解这个,他们只知道,是红叶学院的学院长杀了帕辛科娃将军,仅此而已,结局与今天昔拉杀了帕辛科娃没有太大区别。
于是他试探着说道:“帕辛科娃将军,我理解您的担心,也明白你这么讲的苦衷,但如果只是想达到同样的效果,其实还有另外的方法吧?”
帕辛科娃皱眉不解其意,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什么其他方法?”
江禅机清了清嗓子,“我冒昧猜测,您是想通过学院长的能力,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防止再次发生类似于今天的危机……但如果我是学院长,恐怕并不情愿这么做,后果会很麻烦,要是您不能保证自己将来是否会重蹈覆辙,不是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么?”
见她还是疑惑,江禅机干脆挑明:“‘通道’。如果您想对自己的过失而做出补偿,并且不想重蹈覆辙,又不畏惧死亡,何不当您觉得……可能把持不住的时候,亲身前往‘通道’的另一侧呢?尽管我听说很多先驱者们一去不复返,但如果是您的话,如果这世界上有人能查明那边的真相并且活着回来,我相信除了您之外没有第二人选,只要您成功,不仅可以洗刷今天的所有污点,甚至说是人类的弥撒亚也不为过……退一步说,即使您没有成功,起码也……将您体内的邪恶留在了‘通道’的另一边,不是么?”
他不着痕迹地拍了小小的马屁,但也没有太多夸张之处,今天之前的帕辛科娃毫无疑问是人类最强,今天之后的帕辛科娃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重要的是可以在解决问题的同时不把学院长牵扯进去。
归根结底,他的意外之意就是,没有人可以质疑她的勇气与实力,与其自暴自弃,不如拼着残破之躯豁出去破釜沉舟,总比白白死了要好吧?
帕辛科娃心中一动,她不在乎生死,但她在乎荣誉,她的荣誉并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还关系到她的父亲、她的战友、她的属下,在她体内有一颗不定时炸弹的情况下,如果迟早有一天只能用死来解决问题,也许可以死得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