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稍等一下。”
江禅机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只得中断与昔拉的搭讪,先看看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身处这种荒僻所在,他的手机信号都是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上网更是不可能,好在奥罗拉她们有卫星电话,不至于跟外面断了联系就是了。
他刚掏出手机,铃声就断了,一看是没信号了,而来电号码很陌生,看区号是俄国本地的号码。
这就奇怪了,这是谁?打错了吗?俄国的号码他只认识三个,分别属于花岗岩少校、帕辛科娃将军还有海参崴的酒吧老板,而这个号码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他举着手机四处找信号,最后跳到车顶上,信号才勉强有了一格,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拨回去的时候,那个号码再次打来了。
“喂?”他接通,“哈喽?”
对面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没有挂断,仔细听的话,好像能听到对面的呼吸声,不知道是因为来电者很紧张还是呼吸本来就这么粗重,难道是个五大三粗的俄国光头壮汉?
“哈喽?”
对面终于出声了,出乎他意料,是个女生。
“你是哪位?”
按理说,谁主动打电话,谁主动挑起话题,尤其是在陌生人之间,但他又等了一会儿,对方除了“哈喽”之外就没说别的,只能由他发问了。
“我暂时不方便说出我是谁,可以吗?”对方说道,虽说用的是英语吧,但并不娴熟,还不如江禅机,磕磕绊绊的,但听懂没问题,因为语法和遣词都是正确的。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个至少可以说吧?”
这不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怪人,早就有经验了,而且经验告诉他,越怪的人,往往来头越是不凡。
“你……你是将军……帕辛科娃将军的敌人么?”
江禅机皱眉,这是什么怪问题?一般而言,除非是撕破脸了,否则就算是敌人也不会明说出来吧。
尤绮丝突然说道:“记得我说过有人在悄悄窥探你么?那时找不到来源,但在刚才你的电话铃声响起之前,被窥探的感觉又出来了,当你接通电话之后,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增强,而且还在持续增强。”
“你的意思是……”江禅机在心里说道。
“来电者就是窥探者的机率超过七成。”尤绮丝结束了对话。
“……”
如果这个女生曾经窥探过他,那可能对他已经有所了解,只是不知道了解得有多深,但至少不宜随便敷衍过去。
“我不想骗你,但实话实说,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在电话里说道,“我们与帕辛科娃将军目前非友非敌,将来是什么情况也不好说。”
对面又沉默了。
不用问,打来电话的正是马里金娜,她回到单人宿舍之后,一边通过笔记本电脑监看那两个怪人的情况,一边先后给两个人打电话。
她是先给花岗岩少校打的电话,但可惜的是,她打了两次,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虽然有人接,但对方的语气粗鲁中透着不耐烦,背景声觥筹交错吆五喝六像是在酒吧里,连说话都听不太清楚,让她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拐弯抹角的,吓得她赶紧挂断了,感觉跟这个人完全没办法正常交流。
没办法,她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给江禅机打了电话,不过她并不知道江禅机叫什么名字,虽说她看到了一些江禅机与其他人通过手机信息用英语交流的记录,但在互相发信息的过程中,一般谁都不会特意称呼对方的名字,她只知道江禅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一群令将军稍微感到棘手的外国人,当然她自己其实也是外国人。
将军肯放心地给她一台手机使用,大概也是知道她在俄国除了试验站里的人之外根本谁都不认识,有手机也没有打电话的对象,但将军没想到她感应并记住了江禅机的号码。
如果她私下打电话给江禅机的事被人发现了,指认她通敌叛国可能有些夸张,但她获得的一切信任将不复存在,说不定还会被扫地出门……
放在她刚被带到第43号试验站的时候,她对这种后果肯定怕得要死,一想到在冰天雪地的俄国街头流浪的样子,她就瑟瑟发抖……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试验站的这段时日,可能是周围的军队气氛感染了她,也可能是规律的作息与持续不怠的学习令她增强了自信,现在即使把她扫地出门,虽然她一定会面对很多困难与坎坷,但她不认为自己活不下去,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成长——成长不一定需要经年累月,也许一天,也许一夜,就够了,而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要回报给自己带来成长的将军。
仅仅跟江禅机通了一两句话,她起码能够感受到他的耐心,跟暴脾气的花岗岩少校是不一样的,而她也不自觉地想象着他的样子,想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能令将军稍感棘手。
然后她“看”到了,当然同样可能是纯粹的想象,她“看”到他正在打电话的背影,不远处似乎还有一些人影晃动,可能是他的同伴。
江禅机得知来电者可能正在窥探他时,也有些浑身不自在,因为不知道来电者能窥探到什么程度,但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肯定不太好,尤其是在对方来意未明的情况下。
“喂?”他又吱了一声,确定电话信号是不是中断了。
“我在,稍等一下,让我想想。”马里金娜回过神来,心灵感应也暂时中断了。
江禅机有足够的耐心,对方能一口叫出帕辛科娃将军的名字,肯定与将军有某种关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方听到他刚才的回答之后没有立刻撕破脸,证明也许有戏,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内情,别说稍等了,就算举着电话等一夜也没问题。
马里金娜重新理了一遍头绪,她必须要反复试探,确认对方是否可以冒险给予一定的信任,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将来可能与将军为敌,我能问问理由吗?你认为将军是坏人?”
江禅机一听,就知道她八成年龄不大,只有小孩子才会用“好人”或者“坏人”来给某人挂上标签。
“除了通过电话之外,我没面见过将军,但我听说将军的很多事迹,我认为以前的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然而时过境迁,我从某些渠道了解到一些情况,怎么说呢,事情很复杂,有人指证将军已经不是以前的将军了,她以前是个好人,但现在未必,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他如实说道。
“什么意思?你是说将军变了?”她问,因为即使是现在的将军,在她看来也是一个好人。
“要说变了也可以,人总是会变的,没有人从小到大都一成不变……但将军的变化不太一样,可能跟你想象中的变化也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一定能够理解和接受……”他说。
“你可以说出来试试。”马里金娜坚持道。
这样的交流很不公平,对方一味的索取,却没有任何回报,换成粗线条的人可能确实很难谈下去,早就不耐烦了。
“……好吧,不过这事得从若干年前说起了。”
江禅机把他从花岗岩少校、路惟静、昔拉这三人那里听到的信息集合整理之后,以自己的语言叙述了多年之前发生在东欧某国的那场事件,从红叶学院有一个叫简静岚的女生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简静岚与帕辛科娃两人走上不同的道路为止,中间手机信号有过数次的中断,但重新接通之后,好歹把整个经过讲完了。
在不确定来电者身份之前就把这些得之不易的信息说出来就是一场赌博,但如果不下重注,另一场更大的赌局可能就要血本无归,他只能赌她能提供有用的帮助,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我知道的都说完了,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
他不仅说了简静岚与帕辛科娃冲突的那段故事,连昔拉通过亡魂指认帕辛科娃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帕辛科娃这件事也说出来了,正常人也许会认真倾听上半段,但很可能会对下半段觉得嗤之以鼻,如果不是他见识了昔拉杀人的本事,他八成也不信。
“你是说将军被古老的邪恶控制了?”马里金娜颤声问道。
“说是控制也许不太准确,有可能是将军的意志被腐蚀了,也可能是将军的意识被取代了……但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只能说有疑点,我一直在为此耿耿于怀,我最头疼的就是没办法找到证据,无论是证明昔拉在冤枉将军,还是将军确实已经改变了,任何证据都可以,我就不用这么纠结了。”他坦承道,“昔拉要是冤枉将军,我就想办法阻止她,但如果反过来……”
马里金娜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电话另一边的她已经裹紧被子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