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她还一向自诩知女莫若母,认为梓萱是个省事懂事的孩子,从来不需要她管,尤其是学习方面,然而情况变化起来,快得她促不及防,小孩子总是一转眼就长大了,仿佛昨天还是跟在母亲后面的跟屁虫,今天出门就已经羞于跟母亲牵着手,而明天……甚至可能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了,她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窘境,仅仅不到两年时间,女儿就变得有些陌生了。
事情的起因到底是不是江禅机他们的离开,她说不清楚,但这肯定是契机之一,但若说这是江禅机他们的错,就有些过分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真正的起因应该是拆迁和搬家吧,由于搬离了原住址,哪怕江禅机他们没走,也势必会减弱与梓萱之间的互动,当时她并没有太多担心,但俗话说,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事后回想,如果她当时就引起警觉,想办法亡羊补牢,也许后面就……话虽如此,她又能做什么呢?“朋友”这个东西,不是“母亲”可以代替的啊。
梓萱上了大学之后,她终于意识到女儿的性格越来越内向和孤僻了,总是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除了偶尔来的33号之外,没人来找梓萱玩,出于担心的原因,她甚至做了一件很不得体的事,趁梓萱去洗澡,手机屏幕还没熄灭时,偷偷拿起手机查看梓萱的联系人和聊天记录,结果只新添加几个导师和同学,但交谈内容全是公事公办,一点也没有交朋友的意思。
她反复思忖,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决定跟梓萱好好谈谈,想劝女儿不要再提前毕业,而是按部就班地读完四年大学,毕竟大学阶段可能是人生之中最充满无限可能的时期,然而她刚透露出这个意思,梓萱就断然拒绝,并且以后每当谈及这个话题,都会令气氛变得很不妙。
仿佛一眨眼的时间,梓萱就拿齐了毕业所需要的学分,并且理所当然地被保研,上了研究生之后就更加忙碌了,又要写论文,又要跟着导师做课题,因为她太过出色,深受导师的器重,这对普通人刷资历来说可能是好事,但对于她来说,就意味着几乎完全没有了私人时间,哪怕是回到家里,也是匆匆扒几口饭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敲击键盘。
文华阿姨忧心不已,却苦于没有办法,也没人能帮忙,她那个憨厚的老公在这方面完全没用,甚至觉得这样挺好,还搬出什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之类的励志诗词,气得她七窍生烟,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她盼望他们早日回国来陪陪梓萱,但她挂念他们在国外的安全和生活也是真的,没有掺杂其他的目的,她给他们发的信息并不是为了催他们回来,这两者之间不能说完全没联系,但不是必然的联系,这点她问心无愧。
梓萱从小到大,一直在跳级,唯独在红叶学院求学期间,交到了江禅机他们这些朋友,也因此而完整地读完了三年高中,所以文华阿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希望他们能令梓萱有所改变……至不济,也要能让梓萱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否则她心里实在是痛苦又煎熬。
江禅机从厨房出来,其他人没有理会他,以为他真去尝排骨了,而就在这时,房门的门锁哗啦响动,他们以为是梓萱回来了,不过开门进来的是文华阿姨的老公,一位其貌不扬、身子骨结实一看就很可靠的男人,手里拎着好几个装熟食的袋子,他认识江禅机,对千央也有些眼熟,憨笑着向大家打招呼。
文华阿姨从厨房里冲出来,接过熟食袋子,让老公换鞋洗手然后陪学院长说话,她老公是个实在人,从来没有跟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打过交道,说话时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幸好有江禅机他们时不时插两句话,谈话内容除了日常寒暄之外,绝大部分都是他们和学院长在夸奖梓萱,令他高兴得像喝醉了酒似的脸色通红——用他的话说,这是八辈子的祖坟冒了青烟,才生出这么出色的一个女儿……事实也相去不远。
时间一晃已经快中午了,文华阿姨的老公看了看表,说梓萱差不多该回来了——这话落地还没半分钟,就听到门口有掏钥匙的动静,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梓萱拧开门锁之前就把门打开了。
“萱萱,看是谁来了!”他高兴地向屋里示意。
门口站着一名偏瘦的少女,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宽松款的大衣,戴着口罩,斜背着一个挎包,头上还戴着一副那种全封闭式的大耳机……虽说看起来是一名从漫画封面里走出来的、时尚又洋气的青春少女,但不知道是不是江禅机他们的心理作用,总感觉她身周仿佛弥漫着一股与世隔绝、自我封闭的气息。
江禅机他们齐刷刷地注视着她,说实话由于这名少女的样貌90%都被遮住了,他们不太敢相认,但仔细端详的话,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依然闪烁着似曾相识的光芒。
她的视线快速扫了一圈,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学院长,您来了。”
一开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一些,音色多了几分清冷的陌生,毕竟嗓音也有在变化。
学院长漾起温和的笑容,“嗯,我和大家来看望你了,好久不见,梓萱。”
耳机摘下,帽子摘下,口罩摘下,从儿童变成少女的梓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真人的她,与毕业照上的她相似又不尽相同——要说具体有什么不同,却又很难言述,大概因为照片是平面的,而真人是立体的吧,又或者真人的她没像照片里一样戴着眼镜。
看到江禅机他们,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激动,只是淡淡地打招呼道:“大家好,我先进屋把书包放下。”
就这样的反应吗?江禅机他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