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
无穷黑暗之中,林伯寻惊骇已极,然而此时,他连念头都转不动了。
犹如凡人中大限将至的老者般,思维迟钝,甚至于连记忆,都开始衰减。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林伯寻心中怒嚎,但黑暗如潮,一次次将他的反抗拍灭在无形之中。
我脏了手,黑了心,造下如此杀孽,杀的尸山血海......
不!
我不甘!
林伯寻心中不甘已极,然而,他的一切抗争,一切不甘,一切怒火,尽数在那一道漠然而又熟悉的声音下。
被彻底淹没!
“你的宿命,达成了!”
......
呜呜~~~
阴风漫卷,血海潮起,魔域剧震。
以林伯寻所在之地,无形的阴风掀起可见的血浪冲天而起,欲要淹没整个魔域世界。
隐隐间,魔域虚空之中传出无穷阴魔哀嚎,礼赞之音。
无可形容的气息弥天极地,浩荡无垠,刹那之间,已扫过无起源无终结,贯穿不知多少次元虚空的血海天地。
坐落于血海之上的无数孤岛全都为之沸腾,数之不尽的魔魅,魔头,魔王皆是惊恐莫名,或奔逃狂叫,或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一尊尊魔域巨擘纷纷从沉寂之中复苏,迎着滔天血浪踏出闭关之所,于长空之中骇然凝望。
只见魔域星空之中,无数被血海掠夺了一切精华的星辰,纷纷崩碎,残存的精华如同亿万道神龙坠落。
坠向无边血海。
无边血浪冲天之间,似有一朵足能承载千万星辰于其中的血色莲花冉冉升起,微微颤动间,似要绽放。
......
轰隆!
东胜洲,万道山巅,巍峨道宫之中,一道道人影自闭关中惊醒,仰望穹天,只见无边雷炸间,又有无穷神光闪现。
一白发老道手捏拂尘,沧桑双眸之中浮现出莫大担忧:“太快了,太快了。”
“天地共鸣,魔域浮空,那位,竟然归来了?!”
一赤发如火的道人神情激荡,难抑心中担忧:“祖师尚在天外,九位道尊仍在镇压那人,若此时魔域冲关........”
哗!
哗!哗!
万道神光如瀑垂落,虚空各处,似有魔音低语,大地山川,更有震动位移,群山之中,有的沼泽,甚至流溢出斑斑鲜血来。
呼呼~
无形的气流呼啸来去。
巍峨如天柱的蟠龙峰在飓风之中摇晃摆动,护城阵法泛起明灭不定的光芒,城中一片震动。
厚重若天的眸光之下,越是修为高深强大者,感受越深,不通修行的弱小者,则茫然望天,遵从心中指引,叩首不敢起身。
肃穆宏大的皇城之中,一时草木皆兵,天齐台上,正自谈玄论道,推演‘新修’的元神修士们,纷纷仰望穹天。
隐隐间,只觉那高悬天外的大日,比起寻常任何时候都要更为炙烈。
然而,这份炙烈之下,龙行易却按住了帝剑,冕旒之后,紧闭的双眸之中尽是震动。
这一幕,前世死后,他曾见过。
天生异象,圣临人间。
然而他分明记得,这一幕,本该发生在数千年之后......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圣临人间,仅仅一气吞吐,万象皆空,无可阻挡的大崩灭,大清洗,就开始了。
无数人的不甘,抗争,亦不过将一切推后了一些年罢了。
他重生之年,天地仍存,可四洲四海,万国之生灵,已不足此时万亿之一!
“太快了,太快了.....”
痛苦闭目,两世为人的心境都无法平静,龙行易一时竟有一丝万念俱灰之感: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但转瞬,他已将此念头彻底斩落,于一片躁动之中长身而起,呵斥惊骇中的群臣,开始继续推演‘新修’法。
他不知‘鸿玄道人’所谓的‘新修’法是否能够摆脱万灵沉沦的未来,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呼!
盘膝而坐间,龙行易低沉开口:“蓝道友,时间,更紧迫了,我等,还要加快速度才是。若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嗡~
虚无之中,受惊遁走一半的三心蓝灵童讪讪的探出头,惊惧的望了一眼高空,方才长出一口气:
“我,我需要,需要更多的讯息,道藏,佛经,古籍......”
大周新修法的编篡,它才是掌舵者。
“之前的诸多典籍已然全部消化了吗?”
龙行易心头微震。
十八年里,他几乎将大周境内千万宗门无数年传承下来的神通,道藏,法术,咒法尽数给了这蓝灵童。
大周雄霸南瞻,诸宗门存世久远,积累下来的神通何其之多?
若落于文字纸张,单单目录就足以填满整个大周帝城了,如此之多的神通,道藏,要将其融为一炉,在他看来,必要千年甚至数千年。
“差不多吧。”
蓝灵童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心思皆在那突然出现的气息之上。
龙行易的惊诧,它自然不甚在意。
事实上,它知晓自家那位怪物先生有着一门大神通,仅论归拢推演之妙,还在自己之上。
叫什么‘大衍天通’的......
“如此.....”
龙行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唤来一尊甲士:“传书诸国,诸洲,一切势力宗门,我,要与他们谈一谈。”
......
天地沸腾,众生皆惊。
东胜,西贺,南瞻,北俱,四海,群岛,乃至于星海之中的无数生命星辰,皆被突如其来的异象所惊动。
天穹上下,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修为如何,一切有灵众生心头皆是一寒。
恍惚之间,只觉有一双眸子如同大日巡天,扫过了整个寰宇,俯瞰着整个世界。
一瞬之间,不分国度,不分种族,不分地域,无可计数的生灵在这眸光之中皆是无法承受。
纷纷跪伏,叩首,甚至于,顶礼膜拜。
首阳山巅,虚空氤氲,无形的阵法似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传出细微的嗡鸣之声。
“是祂......”
道观之中,白发少年眸光一震,指尖的棋子登时被捏碎:“祂果真是第一个归来的......”
白帝垂眸,遮住眸光震荡。
大自在天魔主,疑似是诸圣中最为特殊的一位。
祂非如天圣,帝衍般先天神灵,也不是天荒老人般伴界而生的巨擘,更无酆都鬼圣那般独特跟脚。
相传,其最初仅是血海之畔,一怨煞所生之魔童,却一步步扫平血海,镇杀了血海中诞生的魔神之王。
其人化身亿万,无处不在,其凶戾至极,与所有圣人皆交过手,堪称杀伐至尊!
祂的归来,哪怕仅仅是化身归来,也将意味着,天地又将大变了。
“大自在天魔主吗......”
安奇生抬眉远眺,眸光深处亦泛起涟漪。
星空楼主曾言八万年天地无圣,如他那般人物,既然说了,就不会虚假。
但此时天地异动......
安奇生心有惊讶,却不慌乱,只是权衡利弊,思量着此魔降世将会引来什么样的变数。
“机关算尽太聪明!”
一惊之后,白发少年又是大笑:“须弥山巅,东极道门,南海龙门,幽冥酆都,你已未必能敌,算上这位,你纵以阵法困住本帝,又能如何?”
他笑的极为快意。
纵然他如何平静,但修为未复就被这道人镇压,心中自有杀意,不甘,愤怒。
多日交手无法压过这道人,甚至隐隐落在下风,此时见得他神色变换,心中自然快意更胜过担忧。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你所说的几位,迟早要交手的,迟早又有什么关系?至于敌不敌得过......”
安奇生垂眸棋盘,落下一子。
嗡~
虚无扩散,淹没道观。
幽沉无垠的星海之中,那一副纵横八方,贯穿似有的真灵位业图徐徐浮现。
其中神庭巍峨,霞光如瀑,点点亮光此起彼伏,若群星亮起,照彻幽暗星海,亦掀起无尽宇宙风暴。
镇向星海之中,巨神。
“总要打过才知道!”
轰隆!
巨神抬掌推动星海,千万星辰炸裂亦不能比拟的大笑响彻天地:
“好一个打过才知道!”
.......
天地间异象纷呈,无一处不可得见。
西北道边缘,一处荒林,乔达摩牵着龙马缓步走出,凝望长天,许久之后方才叹了口气:
“师叔,弟子心有疑惑。”
空荡荡的山林之中一片寂静,连鸟鸣都不见一声,乔达摩却似笃定有人跟着。
驻足许久,静静等待着。
呼!
微风吹过,杨间立于树梢之上,望着自己名义上的师侄,有些好奇:“你如何知道我在身后?以你的修为,怕还看不穿我的千变万化。”
“师叔神通广大,化风是风,化云是云,可此时风云皆动,师叔的心,却没有动。”
乔达摩凝望长天:
“师叔,天生万物,无有高下,可这一路走来,诸城无不非内外,人之尊卑,比野兽强弱还要鲜明,这,又是为何?”
此时之天地异动,天下间绝大多数人只知晓惊骇,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乔达摩却从‘卍’字印中见过,这种天地礼赞,异象纷呈之景,分明是传说之中圣人临凡之象。
他所不理解的,是为何天地会礼赞那所谓的‘圣人’。
“五指尚有长短,人有高低,有何不对?”
杨间脚尖一点,落在龙马之上,随手一敲,座下欲要怒啸的龙马就发出一声哀嚎,踉跄着前行几步。
昂!
龙马高高扬起,周身迸发出恐怖戾气,杨间却是不惊反笑:“好畜生,凭你也敢与我角力?”
说罢,他一手按下,巨力勃发,只一刹那,就将这龙马压的哀嚎连连,但即便如此,这龙马兀自在挣扎。
甚至于双眸通红,似有着抵抗不了就自爆的趋势,凶戾桀骜至极。
“怕了你了。”
杨间眉头一挑,惊诧于此马烈性,他倒不怕这马能伤到自己,但也不好一见面逼死师侄的坐骑。
僵持片刻还是翻身下了马。
昂~~
这时,龙马方才打了个响鼻,吐出一口血沫来,赤红双眼之中流漏出深沉的敌意。
“好个畜生!”
杨间笑骂一句,也没和这马较劲,见乔达摩还是怔立不动,又是一指弹在他脑门上,斥道:
“年纪不大,心眼不少。你想知道高下何来,自己爬到高处去看看,岂非比问我更好?”
“......是了,是了。”
乔达摩回过神来,面上恍惚渐褪,眸光恢复清澈:“总要看一看,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