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穹顶之下风云激荡,一时烟波浩渺,长天若海。
巨树如天柱矗立天海之间,摇曳枝干,洒下的七色神光横贯天穹,映彻的天地都如一片七色汪洋。
数万里之内的诸多城池都被惊动,不知多少人仰望穹天,看着这蔚为壮观,惊叹不已。
唯有极少一部分人看出了内中的恐怖,一个个面色狂变。
天刃神情凝重已极,眼前的一切绝非幻象,但却也并非是实质的神兵法宝,而是面前之人心中道与法的外显。
道御诸般灵机所化,是假也是真!
那七色神光,就是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灵机显化!
换而言之,其七色所在,一切灵机尽为其所用,之前那一拳同样如此。
其拳锋之所向,他的周身竟似化作一方彻底的灵机真空,以至于猝不及防之下,被其一拳打飞。
才会如此震惊。
此时眼见七色弥天,巨树横压似天塌,顿时斩却震怖之心。
在那巨树拍落之刹那,发出一声穿空破海的长啸之声:
“身怀此等神通却藏匿红尘,必是心中有奸,此时动手,胜败不论,你必现身人前,无所遁形!”
嗡~
一声长啸排空。
天刃昂藏魁梧的身躯似如开闸之大坝,迸发出无尽汹涌的猩红神光。
七色纵横间,夺去此片天地灵机,但其修持多年,纵沉睡之中,神躯之中仍有神力。
这一声嘶鸣,几乎要震破此处天地。
此言看似示弱,实则是暗含警示,更要打击面前之人的战意。
但回应他的,只有那如天崩般铺面而落下的七色神树,其上所蕴含之威势,已近在咫尺。
于此时,天刃方才看到那纵横纠缠的七色神光之中,有着一道扭曲狰狞,若隐若现之魔影。
“莫非这七色是外相,他真正修持的却是魔?”
看到那魔影的刹那,天刃心中一沉,随即又是一松,他宁愿相信此人是以异种法宝驾驭诸般灵机。
也不愿意相信面前之人能够容七道于一身。
或者说,他绝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那孔雀才情更高的人,更不信这样的人会被沉睡了无数年的自己一醒来就碰到。
“哈!”
眼见不可善了,他终于放下一切侥幸,汹涌澎湃的猩红神力滚滚沸腾,其中迸发出千万刀枪剑影。
彼此狰狞而动,发出响彻天际的战阵之音。
七色神光越演越烈,那兵戈杀伐之音也就越发的浩荡,似未多久,就已弥漫天地。
那古城之外笼罩的无形禁制都似被这绝世锋芒所割裂开来。
咔咔咔~
兔八心头一颤,回望城外,只见以这古城为中心,一道道狰狞的鸿沟纵横交错,绵延不知几百几千里。
官道,草地,乃至于远处的山林,都被割裂开来,滚滚烟尘冲天四散,如同地龙翻身。
在他怀中,菜小白瑟瑟发抖,刚开灵的他未必能看到什么,但这暴露在天地之中的气息却让他感受到无比的恐怖。
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曾经,曾经自己还是一株白菜之时,险些被人挑中,拔出来之时。
这是面临生死之时,心中油然生出的颤栗。
是生灵对于死亡的天然恐惧。
嗡~
那滚滚兵戈震荡的同时,天刃踏步,他粗大的手臂自那滚滚兵戈之中一探,拉扯出一口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宽背利刃,锋芒毕露的奇异神兵。
神兵在手,天刃气息更为狂猛,半露的臂膀身躯之上,如山起伏的筋肉都似要破皮而出!
“神成诸星,天刃即七杀!”
一刃在手。天刃心中杂念已无,森寒冷厉之气伴随着那奇异神兵喷薄而出,斩向那横压而下。
似慢实则极快的七色神树之影。
嗤~
快绝所以无音。
森森冷绝之刀光潋滟起漫天兵戈杀伐为一线,无尽杀气汇聚为一点。
这一刃斩。
此剑斩,似刀砍,似枪刺!
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任何刀兵,却似具备天地间一切刀兵之所长。
其出之刹那,似已将虚空斩开。
倏忽而已,已没入四周无所不在的七色神光之中,却避开那巨树横压之地,斩向了古城之中,
房檐之上,长身而立的青衫人影:
“杀!”
不同于气息情绪旺盛到几乎燃烧的天刃,打出一式散手的安奇生却陷入一种极为奇异的状态之中。
七色神光缭绕之中,安奇生眸光幽沉,如坠梦中。
自人间道初感灵气有毒,已是数千年过去,直至如今,他方才第一次以皇天灵机用以对敌。
这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此界灵机之奥妙。
不同于他以炁种弥合天地磁场而成之炁种,皇天界的灵机之中蕴含着深沉至极的道蕴法理。
道佛灵机之区别,妖魔灵机之划分,绝不是因为修魔者将其叫做魔气,修妖者将其叫做妖气。
而是因为,不同的灵机之中,蕴含着截然不同的道蕴法理!
恍惚之间,安奇生感知到了被其引动的这片天地灵机之中的奥妙之所在。
那是堪称磅礴,无尽繁复的道蕴残片。
这不是某一个人所遗留下来的东西,而是自古而今,所有修持此道之生灵所遗留之道蕴,精神!
道一神通入梦大千,即无攻伐之能,亦无防御长生之效,但对于感知天地冥冥之中的道蕴而言,却胜过天地间任何神通。
是以,安奇生凝望灵机之时,心神似无尽拔高,腾飞出躯壳之外。
他看到了遍布天地,连接一切虚无细微之地的诸般灵机。
那繁复好比玄星之上电磁讯号一般的‘线条’,彼此交织,纵横,组成一方遮蔽天日,笼罩万有的巨大网络!
而道、佛、魔、妖、邪、鬼、儒,这七道最为强绝之灵机,就是此张网络之主要脉络!
其有上通无尽,直达九天之外,有直没地壳,达不可知之地.....
无一例外,皆有源头!
这一瞬间,安奇生似已忘却了正催刃斩杀而来的天刃,缓缓抬头,望天而看地,恍惚之间。
他似看到了一尊尊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或卧九天,或坐山巅,不见其形,不见其影。
似捏灵机一线,垂一饵食,就钓起自古而尽,万族万灵之中诞生的所有修行者。
无论是资质愚钝,还是才情盖世,无论是平平无奇,还是俊杰天骄。
皆是其‘鱼’!
一刹间,安奇生终体会到了曾窥探到的,那位无上觉者乔达摩,在其道成坐化之时,为何长叹。
其叹何意。
“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心中一震,自那莫名状态退了出来。
“不亲尝此毒果,如何见其真谛?”
再见那横掠长天的璀璨光芒,安奇生却是莫名一叹,窥见背后一角,他却也失去了与此半废之神计较之心。
一声叹息,七色神光似感念主人心意,褪去璀璨煊赫之光芒,转而内敛凝视,自极端扩散逆流而回。
而随其一并褪去颜色的,还是天刃掌中那一口神力所化之刃,以及他斩出的神通之光。
“什么?”
天刃悚然一惊,纵他神躯有损,神力不曾恢复巅峰,但其神念高度集中,却也没有发现这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觉手掌一颤,自己的神力,却已消散了。
再抬头,
只见那弥天彻地之多的七色神光不知何时已汇聚成一道半人高低,枝丫稚嫩之宝树。
却全然无视了虚空距离,在其瞳孔一缩间,已落在了他眉心三尺之处。
“不!”
天刃心中狂跳,如夜幕般无边黑暗的恐怖降临心头,七色神光照亮其瞳孔的同时。
也点燃了他久违的恐惧之念。
轰!
但其心中嘶鸣之念尚未升起,排山倒海也似的汹涌之力已自那七色神树之上轰然拍击而出。
这一瞬间,天刃万念皆空。
这七色神树裹挟此片天地灵机之力未见得他就无法抵抗,但那一股似如天河决堤般汹涌的元神异力。
却于刹那而已,将其所有的念头尽数斩灭了。
喜怒惊恐尽散,震怖逃窜之意也随之消失,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七色神树敲击而下,将自己的头颅排进胸腔。
乃至于整个身子在滚滚灵机肆孽之下轰然爆碎,心中竟连一丝异样的念头都没有升起。
‘我要死了......’
本该充斥不甘的心头只有一抹明悟,以及一道一如之前般平静无波的声音:
“今日略有所得,便送你好死吧!”
噗!
似一口满溢的水袋被一下戳破。
金色的神血洒落长空。
一尊神的血量何其惊人?纵然是一尊沉睡多年的神,其血量之恐怖也足以淹没山川,染红江海。
这一下遍洒,长空一片灿金泛红之色。
呼~
七色缭绕的神树于空中一抖,收起尚未彻底扩散的神血,化作一缕神光,没入了古城之中。
落在了安奇生摊开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
咕咚~
如同大石落入深井般的响动声在安奇生耳畔响起,心海之中,七色交织的种子沉底。
褪去一切光芒。
“圣,神,人......”
安奇生凝望穹天,心中无丝毫喜色,境界仍存,且有无尽灵机操纵,灭杀一尊日薄西山之神,本就不值得一提。
但那惊鸿一瞥所感,却让他心中沉重加深。
若非他汲取灵机而动,这一次出手已足以让他暴露在这一道道灵机源头之前了。
万族万灵无一不灵机缠身,偏有一人丝毫灵机不染,如何鲜明出众自无需多言。
‘或许,我此时所做,方才是正途......’
安奇生心中泛起这个念头,转瞬,就有察觉,心念一凝,已落于心海七色缭绕的道种之上。
“哈哈哈!”
道种之中,大自在狞笑出声:“察觉了吗?可那又如何?身处红尘之世,且未至万念不生心自净的境界,你终归难逃本尊手掌心!”
大自在放声大笑,哪怕自身承受着六道灵机之种的侵蚀,哪怕之前被人利用自身平衡外道灵机也浑不在意。
只是声音越发的大了:
“你借用本尊,自难逃本尊窥视!终有一日,本尊将会彻底吞了你!”
他修无上心魔道,纵未至大成,但终归有着洞彻人心之用。
这树灵斩出之魔念虽不同他想象之中偏激执着,但终归不是其本体一般无从下手。
“既敢炼你入道种,自然就有承受反噬之心。你若有本事翻身,那也是我力不如人。”
安奇生俯瞰心海,可见道种之上大自在魔影狰狞之面:
“你我不妨赌上一赌。”
“嗯?”
大笑声戛然而止。
似没料到安奇生如此平静,大自在凝望心海之上绽放光辉之明镜:
“赌什么?”
呼~
心海涟漪升起,又自消失,只是光芒略显幽暗:
“赌你那所谓系统,能否易主!”
“什么?”
大自在一愣,继而狞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敢夺吾无上传承?好,本尊便于你赌了!”
道种嗡鸣,七色光芒于心海之中明灭不定。
安奇生却已不再言语,随之封镇心海内外之隔绝。
大自在之凶险,他心中自然明白,但那又如何?
以他对于讯息之把控,若无他的允许,大自在岂能落入下风之时还能窥探到他的心思?
那只是他想让他看到的而已!
皇天界水深不见底,灵机交织如天罗地网,即便他吞下‘灵机饵食’却也难免不被人看穿。
与其隐藏,反而不如主动暴露。
一尊承接了不可知传承的‘本土魔头’修持他道之法另有所成。
显然更适合此界之人的认知。
呼~
再睁开眼,一脸讪讪然的兔八已抱着一脸无辜的菜小白凑近了过来。
“菩.....”
兔八刚要开口,突然愣住。
只见似有一层阴幕被缓缓揭开,本空空荡荡如鬼城一般的城池,突然焕发了生机。
点滴声响入耳,旋即便做沸腾喧嚣得嘈杂之声。
他的耳力极好,瞬间,就听到了那酒楼之中的说书之声,且,刚好是接着消失之前。
而之前被掀翻的酒楼穹顶,竟也恢复如常。
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这怎么会?”
看着一如之前般生机勃勃的城池,兔八与菜小白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不寒而栗。
活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