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波于大始山前炸开。
大始山阵中,众人心中一震,抬头望去,只见四人鏖战于血海之中,战况空前激烈。
“尔等前去传讯元阳王!”
大阵嗡鸣间,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已经踏步登空,持封王灵宝杀向了血海之中。
不止是两人,此次前来观战的不少高手,在观望刹那,眼见手持三件封王灵宝,身披封王法衣的元独秀都落入下风之后。
也都在色变之后,纷纷出手。
而事实上,大阵笼罩大始山的刹那,就已经有人来到了通天塔前。
“前辈,外面......”
那真传弟子刚说一句话,就被瀛三打断。
“老夫不瞎。”
瀛三眼皮一抬,略带着浑浊的眸子看了那弟子一眼:“看得到。”
“呃......”
那弟子本来心头紧迫至极,听到这般回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你且退下,维持阵法不被侵蚀即可,这阵法虽然厉害,短时间也无大害。”
瀛三一摆手,那弟子不由自主的退出了这方烟雾缭绕的空间。
“元阳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瀛三心中自语一句,人却已经消失在塔门之前。
下一瞬,就已经来到了通天塔中。
这是一片幽幽暗暗,如夜幕,似星空一般深邃的空间,而自此处极目眺望,却可见一道道玄黄色台阶通天而起。
那是台阶,却又不仅仅只是台阶。
玄黄色朦胧神光之中,有着山川,有着鸟兽,有着云雾,也有着人。
如同洞天,却比洞天要大上太多。
直好似有人以无上大法力截取了一片片天地置入其中。
瀛三驻足虚空,凝望而去,隐隐可见位于塔门之前的第一道台阶之上闪烁的流光。
眸光一动,微微摇头:
“这几个小家伙天资有了,可惜差了点火候,若不联手,只怕是过不了小明王那一关......”
他看的清晰。
第一台阶之中的诸多天骄,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可风形烈于他们眼前战平小明王而去,他们怎么可能联手?
这岂非是默认自己不如风形烈?
这对于有志至道的诸多天骄而言,是比被小明王打的狼狈逃窜还要难以接受的事情。
“霸世皇庭几乎就是小明王一手缔造,这般人物古今少有,这些后辈虽然惊才绝艳,但火候不到,要战小明王,自然不能!”
龙吟声烈:
“古今强者,有人强于万法,有人强于洞天,小明王十洞天之道修至绝巅,纵是封侯之时,同阶也近乎无敌。”
虚空之中一双眸子亮起,敖广龙躯横卧虚空之中,如群山起伏。
瀛三先是点头,却又长叹一声:“如今才知我人族势大至此。”
“嗯?”
鼻孔中喷出灼热硝烟,敖广心有疑惑。
瀛三又笑:“非人种族之间,终归是有些感情在,哪怕不是同族,也有着倾向。”
“瀛老鬼!”
敖广眸光有火,气息腾起又自落下:“小明王是你人族至尊传承弟子,莫非称不得强?”
“老夫所言,又有哪一个字说小明王不强?”
瀛三无视铺面的龙威,踏前一步,消失在虚空之中:
“古今豪雄难有高下,抬谁贬谁都无意义,小明王固然强横,洞天修至通天,可广龙至尊九境绝巅,小明王也仅修成一境,当今之世,霸世皇庭的那位后辈。
可是诸境绝巅,若是同阶,小明王.......”
话音飘荡间。
瀛三人影不见,敖广气息也自平复下来,扫了一眼‘第一阶’之中被小明王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一众人。
‘嘿’笑一声:“打的更狠一些!”
通天塔中台阶三十六。
瀛三踏步而过,却无法挪移,穿梭,只能一阶阶的走过,也目睹了一方方台阶之中的景象。
他跟随安奇生千年,亲眼见证了通天塔的铸就,心中曾有无尽震撼,直至如今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他知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这三十六层通天塔,不仅仅代表着未曾完善的三十六重天,其中也蕴含着那位元阳王‘大梦万古’之时,自‘梦中截取’的三十六段‘梦境’。
霸世小明王......凤族燕长戈......龙族大天王.......中古诸王,上古百家.......
亲眼看着一位位曾在岁月成河之中留下痕迹的大能与此世天骄邀战,这种感觉太过奇妙。
如梦如幻。
瀛三感怀的同时,也对那位元阳王有着更深层的敬畏。
这种力量,真是通天境所能有吗?
亲自体会过的瀛三很清楚,那绝不是虚幻勾勒而出的幻境,更像是从岁月长河之中投下来的投影。
呼呼~
虚空点点涟漪扩散。
瀛三很快踏过三十六层台阶,视线陡然开阔,光亮也随之而来。
台阶之上,是绵延群山。
其中千山竞秀,万兽奔走,草木成荫,碧水潺潺,景色可说是极好。
瀛三看去,可见一处神瀑垂流之下,安奇生横卧于石前的背影,以及那一条毛发黝黑,壮硕异常的‘啸月贪狼’。
身前,则有一面石碑飘荡,隐隐可见那一副极为抽象,极为难以揣摩的画卷,以及模糊,缺失的字迹。
“元阳王。”
一步踏出,来到近前,瀛三微微拱手:“外界发生的,您可曾看到?”
道高者为师,虽然自己年岁更大,可瀛三却很是恭敬,甚至不掩饰自己的敬畏。
这不止是因为他助自己‘活出第二世’,也是因为,其道高,敬道之先行者,对于修行人来说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看到了。”
安奇生缓缓睁开眼,碧水映入眼帘,不及其眸光幽深:“血布阵者手段不差。”
“那您?”
瀛三有些奇异,他可是很清楚这位元阳王的脾性,绝无那种故意不出手‘磨砺’后辈的高人。
“我等的人还未来。”
安奇生缓缓坐起,眸子深处的光芒缓缓消失,似如梦方醒一般,舒展手臂:“若连这都无法应付,若没有我,又该如何?”
“嗯?”
瀛三心头一震:“没有您?您要去哪里?”
“有来就有走,哪有不散的宴席?”
安奇生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吹乱面前八千里平湖碧水,随手一弹,一尾灵鱼就自飘荡而起。
随即落下,溅起点点涟漪:
“正如这鱼儿,一时出水,却也终归要落入湖中。”
一千年,并非是个短暂的日子。
更不必说他以入梦之法,借助诸多封王灵宝乃至于至尊至宝的气息‘梦回万古’了。
跨行诸界,这是他经历的最为漫长的一次闭关。
可这,并非是他真个想要闭关如此之久,而是有着隐忧在其中。
这隐忧,不是未来世极有可能毁灭一切的宇宙灾劫。
而是,他无法长留万阳界。
入梦大千也罢,大千入梦也好,终归是有着极限,绝无可能无休无止的停留下去。
是梦,终归是有着醒来的时候。
他入梦万阳界所耗道力‘一百八十六万七千点’,也他所能入梦的极限,是一千八百六十七年。
一年不会多,一年,也不会少。
他来到此界,已经超过一千年,所能停留的,不过八百年。
而他所窥见的未来,那毁灭一切的灾劫,却还有着超过八千年的岁月!
此次闭关,是他梳理道蕴,铸就三十六天,归拢修行的一千年,同样,也是为了更久的留下来。
至少,要看一看那未来的所谓毁灭,是什么。
他有着头绪,可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稍有不慎,他就会在八百年后离去,随之,一切又都会回到原本的轨迹之中。
毁灭如期而至,元独秀,苗萌献祭自身,接引自己归来,最终,自己于一切毁灭的太空之中,与未知之敌鏖战。
越是修行,安奇生越是感触极深,时空如若长河滚滚响起,细微可变,大势难改。
该来的迟早要来......
“可是.......”
瀛三不知为何,心中有着悸动。
在安奇生说起离去之时,他隐隐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似乎自己要灾劫临头,万劫不复。
这种感觉太过真切,让他有着乌云压顶之感。
就开口询问,说出自己的感受。
“天机苍茫,天变未必真是大世,亦可能是大劫的序曲。一切种种,难以言喻。”
安奇生随手一招,那一面有着其他‘道一图主’痕迹的石碑就缩小成牌,落在他的手中:
“你所感知,可真可假,或许是天地交感,也有可能是通天境的谋算,谁又说的清楚?”
“通天境纵能借助天机传播其心念,可却影响不到我。”
瀛三摇摇头。
数千年前他已修成封侯绝巅,数千年岁月至今,哪怕没有跨过那道门槛,也绝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被人迷惑而不自知。
瀛三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沉重:“您说要走,天机就有着感应,或许.......”
后半句话,瀛三没有说出口,而是指了指天穹。
‘或许,天也不想让你走......’
安奇生不置可否,收起那一面石碑,又自躺下,似乎还要睡。
“那阵法邪异奇诡,若您不出手,只怕......”
瀛三叹了口气。
安奇生以臂做枕,眼皮一耷,遮住幽深眸光:
“没有人不可或缺,我或许未必要走,他们却终究要适应......没有元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