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
燕霞客心头一震,俯瞰而下。
此处遥隔地面不知几千丈,似乎已经无限的接近星空,大地之上的一切全都渺小的近乎看不到。
而在他俯瞰而下的瞬间,顿时愣住了。
漆黑无垠的大地之上,那道道山川起伏的线条,赫然勾勒出了一头无可形容的巨大蛤蟆。
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巧合。
“这头蛤蟆难道就是.......”
燕霞客低声开口,声音极度沙哑,显然心头有着巨大的震动。
此时此地出现一头,好似囊括群山州府的大蛤蟆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这一头横卧大地之上,盘踞鄂州为中心数十州府山川的大蛤蟆。
就是那头名为‘蜍’的大妖鬼!
“这怎么可能.......”
王恶死死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惊骇溢于言表。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体量这般巨大的妖鬼?
鄂州相比于其他大州并不算大,但那只是相对于其他大州而已,其本身也是东西一万六千里,南北八千里的大州!
而那大蛤蟆横卧之地,又何止是一个鄂州可比?
比起一方大州还要大上数十上百倍!
这样的大妖鬼,无需有什么无敌神通,已经足以毁天灭地了。
“远古时,皇天生蜍,气剧毒,能杀万物,大若星月,动则群山落,踏则四海起,其口大张,似可吞日.......”
萨五陵神色微微凝重:
“这就是蜍,亦或者吞日蛤......”
钦天监监察天下,新法推行的这六十年里,诸多宗门的典籍都被钦天监收入书库之中,他自然知晓很多常人不知的隐秘。
皇天十戾,任何一头,其体量都大过星月,是即便流放星空千百年,还能完好无损归来的恐怖妖鬼!
其体量,其神通,其威能,都远远不是元神可以概括的了。
之所以很多人认为它们是元神境界,那是因为,在古今十万年里,元神已经是最强的境界了。
而不是它们只有元神境界。
正如蛙于井底观天,所见那一片自然是天,但天,却远远不是它所见的那么大。
皇天十戾这四个字,也是古今修道者冠于其头上。
上户下犬,意指其为有主之狗。
其主.......
“那老道士要打这玩意的主意?”
王恶头皮发麻,手脚有些发软。
这么大个东西要是活过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只怕在场所有人一起出手都要死。
“幽冥府君以生死为道,生机之所在,肉白骨活死人,死气蔓延之地,万物凋零,元神都要腐朽,非如此不足以封镇十戾.......”
遥隔数千丈高空,天机道人的声音回荡于穹天之上:
“此处天地,为其生死道蕴之所化,非超脱生死界线,否则,没有人能够破界而出.......”
天机道人立于长空,大袖飘飘,面带笑意,仙风道骨依旧,却让人望之心寒。
一如这封印空间一般,毫无一丝的生气。
“皇天十戾,体量竟强大如斯?”
更远处,踩踏在好似死水一般的山河之上,大空和尚啧啧称奇。
此处封印空间,以此为隔,其下为死,其上为生。
以死生交替之气,镇压着那一头大若星月的恐怖大妖鬼。
这头大妖体量之大,纵然是他这般金身成就之辈,也不由的心中震动。
天地所生,阴煞怨憎之气所凝聚之体,非人能够相比。
“看来道长对我倒是颇多关注啊。”
遥隔数千丈亦或者更远的虚空,萨五陵直视着天机道人,突然发笑:
“道长的先天数算,真个算是了不起了。”
太极感应篇中有言,天下万物相生相克。
阴阳五行乃至万般气机变化,皆蕴含此理。
此方封印空间,其上为生,其下为死,真正的核心点,就在于如何打破那一道生死之间的界限。
生死交互,则此处封印空间不攻而破。
而死气交汇,阴冥气息弥漫的封印空间,要破,无论是佛门金光,道家真法都比不上他的神霄雷法。
但他雷法成就不久,真正受他雷法不死者,也只有那大空和尚而已。
天机道人筹谋此地多年,等待多年,显然是一直在关注他。
其在先天数算之上的造诣,只怕当世第一。
“多说无益,小友的决定是什么?”
天机道人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是出手破禁,还是要在此处困锁三百年,然后,面对脱困而出的‘蜍’积压了无数年的怒火?”
话音垂流间,大空和尚也自仰首看去,嘴角泛起一丝慈悲的笑容:
“这六十年里,你推新法,自诩为众生求太平,却不知此时你是如何选择?”
他笑意之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杀意。
数年之前,萨五陵行法至年州,扫全州妖邪鬼怪,亲上遮瑜寺,以神霄雷法将其重创,数千年道统一日成灰。
他心中如何不恨?
“其下死气深重,一经爆发开来,包括鄂州在内的诸多州府,只怕要成为地狱.......
他们两个若是出手,你也不得不出手,气机碰撞之下,无论你想还是不想,都要为他们所用.......”
燕霞客心中沉重。
他是白骨人魔之身,哪怕几度蜕变早已跟原本白骨人魔彻底割裂开来,有着自己的晋升道路,只差一步两步就能生出血肉,还阳人间。
但他到底是白骨之身。
对于死气的感知还要在元神之上。
他能够感知到那山川之中,封镇那大蛤蟆之地的死气是何等之恐怖。
这死气沉凝了不知多少年,宛如死海般波澜不惊,但若是三人大打出手,扰乱了此地的平衡。
那就说不准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了。
王恶神情严肃,扯着燕霞客的斗篷,一言不发,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
萨五陵神色不变。
哪怕是两尊元神级数的大能气势勃发,隐隐有联手出击逼他出手的架势,仍旧是云淡风轻。
平静道:
“大青境内,元神真人并没有几个,大多行走红尘之中,遁世山林之畔,唯有道长最为喜欢搅风搅雨,我又如何能没有准备呢?”
天机道人微微皱眉,心中又自推演了数次,却又发现没有什么破绽,不由得冷笑一声:
“那老道倒想看看,你准备了些什么?”
呼~
萨五陵大袖飘飘,双手舒展之时,身躯陡然变得充盈起来,刹那而已,他本来宽大的道袍已经变得颇为紧身。
一股无可形容的狂野之气自他身上流溢而出,雄壮如山,气势勃发。
一旁的燕霞客飘然后退,只见此处封印空间的虚空,都被一股陡升的火焰炙烤的微微褶皱起来。
“这,这是.......”
看着整个人充盈起来,身躯虽不比自己魁梧高大,气势却要远远胜过的萨五陵,王恶不由的瞠目结舌。
这样的体魄,这样的体魄.......
虽然此时此地根本不是发声的时候,王恶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兀那老杂毛,王爷爷上了你的当,上了你的当......”
话没说完,燕霞客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远远拉开来。
“这是......以身藏雷?不,生雷!”
天机道人瞳孔一缩,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在他的眸光之中,此时的天地间已经没有了萨五陵的存在,那立于长空之上的赫然是一道道压缩到了极限,无比暴戾危险的雷电之海洋!
那充盈他身躯的,鼓荡起滔天血气的,赫然是不计其数的深沉紫电!
啪啪~
气血如潮汐般拍打四周虚空,萨五陵立身高空之上,气势巍峨雄浑,遥隔数千丈虚空,他淡淡开口:
“很简单,不用雷法,打死你们两个!”
呼~
空气顿时一片死寂,偌大的封印空间之中落针可闻。
吼~~~
随即一声怒吼震慑长空,大空和尚一步踏空,长空如水泛起滔天大浪,滚滚激荡直冲穹天之上:
“打死我?就凭你甲子修持?你怕不是活在梦里!
大威天龙,
世尊如来,
佛母般若,
唵嘛呢叭咪吽!!”
其势猛如雷,其速快如电,其意如山崩,大红袈裟如火泛起璀璨神光。
踏步之间,直似一条腾渊而出的真龙,鳞甲飞扬,张牙舞爪,向着萨五陵杀伐而来。
隐隐间,可听到其身躯之中传荡而出的道道龙吟怒吼之声。
遮瑜寺源自如来院,两者传承类似,但两千年下来,其中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来院以如来九式立足,遮瑜寺则演化出十式灭度神拳!
其踏步间,捏指成拳,悍然轰击而出。
轰隆!
无尽佛光迸发之间,演化而出的却没有丝毫祥和,而是纯粹彻底到了极限的纯粹的毁灭!
只见那拳劲呼啸而过出,虚空之中飘忽的灰尘乃至于光线都被彻底的斩杀。
乍一看,宛如一条漆黑墨龙冲天而起。
灭度长生,无人不可杀!
赤裸裸的冷酷之意透过无形的虚空,似如实质一半在所有人的心头炸响。
“灰尘万年仍是土灰,昙花一现却是万般光华.......活得久,就一定了不起么?”
萨五陵淡淡一笑。
俯瞰那滚滚而来,宛如真龙冲击一般的毁灭拳劲,不急不缓的竖起一指,虚虚点下:
“让我看看你数百年修持的金身,比不比得上我甲子打熬的太极法体!”
嗡~
一指点出,虚空四周迸发无尽光热,宛如一轮大日坠落而下。
但转瞬,那无尽光热就自收拢,于其指尖流溢吞吐,宛如一口天地间最为锋锐的神剑一般,斩落虚空光线。
嗤嗤嗤~~~
两人的声音还在虚空之中回荡着,彼此攻击已经发成了千万次的碰撞。
只听无数道裂锦声想做一声。
那滚滚浩荡的毁灭拳劲,在这一指点落之时,陡然为之分流!
就好似奔腾怒吼的海浪,遇到了定海神针,从两侧裂开,溃散流向了四面八方。所过之处,拳力炸开,宛如千万朵烟火炸在当空之中。
轰隆!
似千百雷霆一同炸响。
高空之中萨五陵长身而立,跨空的大空和尚如遭雷殛,猛然一个后退,狂猛的劲力撕裂了法器袈裟,震动的身后千丈虚空‘哗啦啦‘作响。
“怎么可能?”
大空和尚双手合十,眼皮直跳,肩臂之上纹着的一条火龙更是殷红似血。
他与萨五陵的恩怨已有数十年,最早,他顾忌那太极道人安奇生,不敢亲自出手,诸多门人弟子联合诸多邪修,发起了针对萨五陵的数十上百次伏杀。
到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出手,直到他于年州被神霄雷霆重创,不过五十多年而已。
但那一次,他退走从容,萨五陵追之不及,同样重伤。
而那一战的七年后,他竟然有了这般恐怖的进步?
“七年,很长了,又有什么不可能?”
萨五陵弹了弹手指,感受着体内滚动的磅礴大力,不由的想起了六十年前。
以他此时的眼界,回想起曾经,就发现了很多曾经察觉不到的东西。
自己初见自家老师之时,他是真正的没有修为,但前后数年,他却已然镇杀了天意道人,登临绝顶。
相比之下,他三年多所走的路,自己足足用了六十年!
大空和尚双手颤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一跃而起:
“彼其娘之!”
他修自我之道,早已不是佛门那套,此时心中火起,就要以杀泄愤。
轰隆!
他一跃千丈,当空一拳,洪流也似的拳劲瞬间震碎了数千丈虚空,悍然橫击萨五陵而去。
同时,天机道人也自轻叹一声:
“只凭一具肉身,又如何胜的过我千年修持?”
嗡~
一声轻叹而已。
以萨五陵如今的心境,竟然都不由的一阵摇曳。
轰!
他眸光一凝,又是一指点出,当空就是一划,就见虚空荡起千万道褶皱,那自他一指之中喷薄而出的神光汹涌激荡之下,演化出一道大如山岳般的符箓。
横亘在大空橫击而来的毁灭拳劲之前。
继而,心头那一缕恍惚陡然强了不知几千几万倍。
再睁眼,
就见天地之间,道道神光纵横交织着,演化出一方偌大的棋盘。
这棋盘纵有南北,横有东西,上下无尽,包罗万象,大不可当。
而自己,就立于这无尽神光交织的棋盘之上!
一张若天般大的面孔,正自俯瞰自己,其后,一指遮天而来,横压落子如山:
“一子,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