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紫英紧紧握紧拳头,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宁愿自己听到的是否定的回答,不管是其中另有隐情,亦或者是对方其实也是路见不平,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回答,对方承认了这就是他干的事情。
可以说,他之前有多么敬重眼前的这一位,现在就感到了多么的憎恶愤怒。
为什么这样的人偏偏要作恶?他一直坚持修仙积德,以捍卫天下为己任,十来年间总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也救下了不少的人,然而这世间困顿之人千千万万,他也根本救不过来。
而眼前之人明明法力无边,可以保护任何他想要保护的人,可以解救任何他想要解救的人,只要心念一动,顷刻便能解救千百,胜过自己一生修持。
但是对方偏偏却堕入邪道,选择为恶……这令慕容紫英感觉到极度的愤怒。
“为什么?这种事情也要原因的吗?”
夏冉忍不住的轻轻一笑,他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整个人的坐姿都透露出了一种悠闲的意味,仿佛不愿意浪费多半分的力气似的——
“就是为了方便啊,正好我也有能力这么做。”
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理所当然的逻辑,却是瞬间点燃了冷峻剑修的所有怒火。
对方没有说谎,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就只是为了方便。
——就只是正好有那样的能力。
——所以对方就这样做了,原因就这么简单。
没有那么复杂,更加没有什么阴谋。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怕,所有人都能够从其中(脑)听(补)出一丝丝极端冷酷残忍的意味……
这个人只是单纯的想要这么做,所以就去做了,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而在这么理所当然的可怕逻辑之下,是陈州城九年间无数年轻少女遭殃,她们同样没有犯下什么罪过,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这样被夺去了青春与生命……
这样的事情,大概就是所谓的命了……可是这样的命数却是使得人心底发冷。
铿锵之声响彻!
慕容紫英对此的回答,理所当然就是——出剑!有一抹剑光璀璨而生,满含着他的愤怒,他的杀意,以一往无前的姿势爆发而出,气冲云霄!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还残留着这样的力量。
不一定比之前状态完好的时候更加强大,但是心境却完全不同,那是倾尽所有的煌烈一剑,甚至都已经不是追求杀敌,而是为了自身念头通达。
不管这一剑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也不管自己会落得一个怎么样的下场,也一定要出了这一剑再说。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这才是剑仙的真正风采,刹那绽放,天地留痕,可以说在这一剑出手的瞬间,他的剑术境界已经再上一层楼。剑术如琴曲、如心念、如川流、如天地,本就可随万物而生,既然是无悔无妄的通达一剑,自然也表示他的剑心再度被打磨了一番,有所进步。
当然,大概也是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暴起发难,也很难伤到对方的一根毛发,所以才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
一剑光寒化为匹练,在夏冉的瞳孔之中不断放大。
不过他端坐不动,神情之中也丝毫不见惊慌,只是眸子里有淡淡的光芒一闪而过,已经将信息确切捕捉化为因果之线,并且填充到了某个瞬间发动的术式之中去。
术式成型,因果之线衔接联系起来,然后效果发动,这一系列步骤都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后发而先至的抢在剑光袭来之前就完成了。
但是在愤然出剑的慕容紫英眼中,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他的感觉就是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面镜子,他看到了自己在对着自己发出了一剑。
然后,幻觉成为了真实。
那是如长虹横贯闪耀的一剑,突然从虚空之中迸发而出,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攻击迎上了他的剑光!
轰隆!
轰隆!
被一股沛然巨力反震而回,早就已经是极限的慕容紫英难受到要吐血,整个人都一下子倒飞出去,退到了前厅门口,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一剑是怎么被挡下来的,下意识的定睛看去,只见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之所以说熟悉又陌生,是因为人最熟悉的就是自己,最陌生的同样也是自己。
蓝白的琼华服饰显得飘逸潇洒,冷峻之中又有一丝出身名门的贵公子感觉,修长挺拔的身材,背后还背着一只长长的寒玉剑闸,有着琼华派历代执剑长老的留下来的剑意烙印气息散发……
分明就是另一个慕容紫英。
在这一瞬间,慕容紫英本人有了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感觉,只不过还没有等他转过弯来,对面的那个复制体就已经看到了他,微微一愣,然后立刻便是勃然大怒——
“何方妖孽!竟然胆敢冒充于我?!”
什么?慕容紫英顿时惊了,居然这么直接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不过对方已经杀气腾腾的驾驭剑光冲了过来,似乎完全无视了周围的其他人,或者说似乎是根本就看不见其他人,仿佛他存在于一个非常奇特的界空之中,与现实世界唯一的交汇点就是与真正的慕容紫英的联系。
下一刻,战斗一触即发!
一道道剑光如同激光长鞭,向着四周不断的一圈圈的滚荡扩散出去,本应该轻易震碎房屋,撕裂大地,使得一切灰飞烟灭才对,却愣是没有能够撼动前厅里的任何布局设施。
庞大精纯的灵力涤荡四方,凌厉无匹的剑气迸裂切割大气,伴随着滚滚的雷声般的炸响,无数凌乱的光影如潮漫涌开来,刹那间就淹没了整个大厅!
“怎么会……”
“紫英师叔!”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慕容紫英一下子就缠斗在一起,自然很难说就这样袖手旁观,然而刚刚有所行动,虚空之中就都同时出现了另外一群「他们」。
场面一瞬间混乱起来,再次演变成为混战。
众人被另一个自己瞬间压制住,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脱身,而且他们也愕然不已的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楚周围到底哪一个同伴才是真的,无论是外表、气质、灵力……
一切都是一模一样,宛若同一个印子里出来的。
唯独状态不同,他们自身的精气神都滑落到了最低谷,根本就谈不上公平一战,混战刚刚开始,就呈现出了一面倒的被屠杀的趋势。
“老师,我处理好府上的事情了……”
欧阳小姐刚好兴冲冲的从外面走进来,见状顿时吓了一跳,只是当她下意识的运转灵力来试图抵御余波冲击的时候,却又发现这一切都好似是幻影,连微风拂面都算不上。
因为就连空气都是安安静静,甚至没有任何气流的流动。
少年道人在主位上端坐不动,饶有兴趣的在看着现场的混乱,而女仆长也是安安静静的侍立在他的身后,似乎是没有任何自主行动力的人偶。
“明珠回来了……损耗是多少。”夏冉平静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徒弟,不太在意的开口问道。
欧阳明珠刚刚在外面滞留,就是为了修复一下被破坏的府邸庭院,顺便处理一下那些战损的傀儡,统计一下这波无妄之灾带来的损失。
“我的人偶基本上全军覆没了,不过老师你的人偶没有出什么问题,基本上也就是昏迷了过去……”欧阳小姐不太高兴的说道,气哼哼的看着混战中的众人。
这群人真是太讨厌了,来到老师面前也不肯消停片刻,而且看人下菜碟要不要这么明显?为什么专门挑自己的人偶来打,反而对老师的人偶就不下重手?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绕了一圈,从战场边上来到夏冉的身旁。
尽管感知感觉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真切切的有着庞大无比的力量在互相碰撞,每一击的余波都能够摧毁至少半座欧阳府,把一条繁华古街炸上半空中去。
偏偏却又只能够看到和听到,就是无法触及,似乎是位于另一个交错的空间维度上演的战斗……声势浩大,却又偏偏只有光影效果,毫无实际威力。
她的衣袖头发都没有被气流吹起,而四周的椅子桌案也同样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不过想要在这么迫真的全息投影之中穿过,并不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欧阳明珠的神识都在告诉她,里面的每一道法术、能量的波动都极具杀伤力的时候,自然更加不会自找麻烦。
情势一面倒,很快的声势也逐渐地小了起来,夏冉一边注意着混战的局面,一边说道:“这个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欧阳小姐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疑惑表情。
“我的那些人偶有血有肉,可以看作是活人,你的那些木头架子身上就连气血都不存在,说是僵尸都是高攀了……他们当然知道应该对哪一类型留手。”
夏冉漫不经心的打击着自己的弟子。
“唔!这个……”欧阳小姐不太服气,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想了想之后,却又泄气了,“我目前还做不到那种程度,老师你教我的人体仿生学和炼金术明明都已经吃透了……”
“吃透了知识点,和能够做到某件事并不等同,而且你一开始的目标就定得太高了,想要像我那样瞬间炼成本来就是不可能得……”
夏冉摸了摸下巴,看着每一个人被他们的平行存在击败,就直接撤销对应术式,让一个个平行镜像消失在空气中。
“你其实按照铸剑术的理念来操作,用祭炼法宝的方式来进行就可以了,一步一步来,只要每个步骤都不出错,其实成功是很简单的,就是耗时日久……”
现场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刚刚爆发的那场短暂混战已经被抽卡之术彻底镇压下去,也是最后的反抗了。
毕竟一行人反复压榨自己到这般境地,也总得有个尽头,不可能说无限爆发小宇宙,这真的是已经到了极限,所有人都神色委顿的坐在一张张的椅子上——
每当他们被另一个自己轻易击败,下一刻,与他们对战的镜像就会直接消散,他们自己也会再次被操纵傀儡的手法,以魔力丝线缠绕手脚,让他们直接找个位置落座坐下。
看似是照顾到了所有人的面子,然而实际上却是霸道到了极致,从头到尾都被掌控在别人的手中,没有任何自主选择权。
“……”
“……”
众人有气无力,哪怕是心性最为刚烈,嫉恶如仇的慕容紫英、琴姬两人,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够用熊熊燃烧着火焰的眼神,愤愤的瞪着那对目中无人的师徒俩。
而刚刚发生的事情,也的确是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气,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何等的神通法术,能够轻易的复制他们的存在,用来打败他们自己。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轻描淡写之中,却透露出一丝丝宏大玄奥的神通气象。
就连最擅长分辨不同的柳梦璃,也完全无法察觉其中的差别,甚至荒谬的觉得对面的自己也是真实存在的,并不存在真假之别……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灵觉的确很强很敏锐,猜中了真相。镜中相杀之术并不是单纯复制一个人的镜像作为傀儡,而是将敌人的IF可能性确切具现化,成为真实的存在。
思维性格,理念追求,记忆情感,一切的所思所想都就是那个人,决无半分虚假之处。
在一片安静之中,夏冉也结束了和自己的徒弟的谈话,笑眯眯的看向众人——
“看来大家都没有什么疑问了,虽然达成共识花了一些时间……不过我想我们互相之间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