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姥姥疼外孙女儿啊,贞锦依心中感动,看她有些激动,怕老年人着急上火,连忙安慰:“大姐姐在崇庆管着制衣坊的事儿呢,那里的生意她未必肯丢开。只要过些日子我娘去了,帮她料理料理生娃的事就好了。”
姥姥兀自嘟哝:“年轻媳妇子,管那些生意做什么?不如同你一般,卖给别人,拿了钱回来买些田地,将来和娃娃都有个产业依傍。”
疼归疼,观念还是有差异的。贞锦依无法和种了一辈子地的姥姥探讨生意也是产业的问题,便把话题转到了春子考秀才的事上。
正好舅妈送茶水来,凑着说了许多计知县怎样看重春子的事,这年岁试时先点了他入县学,从此便是有功名的秀才。这么一来,岑家在乡人面前格外的有体面,乡长召集乡老们议事时,也都会叫上岑水生。
贞锦依又将付家答应给岑水生请官衔的事讲了,姥姥和舅妈听了更是欢喜。
趁着她们都在,贞锦依再从行李中取出礼物来:给姥姥的一对金镯,给舅妈的一套镶着珍珠的银包金头面,给妞妞和小天赐的银项圈。
姥姥和舅妈急忙推辞,都说:“你是马上就要出嫁的,留着做嫁妆才好。”
贞锦依笑说:“我那制衣坊卖的钱足够分量了。办喜事你们长辈都要坐席的,来接亲的可是官宦人家,我们家的亲戚没有像样的头面,岂不被人小瞧了去?”
姥姥和舅妈听了这才收了。回过头姥姥便与岑水生说,到底在给贞锦依预备的添妆里,多加了四锭纹银压箱。
在姥姥和舅舅的新家里,各种细事被舅妈安排得十分舒适,贞锦依只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晚间躺在松软的被窝里,贞锦依这时才感觉到,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如此放松,如此安心。于是乎拥着带有阳光味道的被子,一觉睡到自然醒。
起床后没看到腊月,一问才知,因岑大妹总没到,姥姥这日一早就已雇了车,让腊月回去接。
傍晚时,春子已从县学里请了假回家来,全家自是一通忙活,就连乡长也派了儿子来问候。
过了一日,腊月方才陪着岑大妹到来,还带来了只有五岁的小弟弟立冬。
姥姥见了便问:“怎的不把正月儿也带过来,这些年没见他三姐了,出嫁时他总该来送嫁的。”
岑大妹笑答:“他阿奶身子不爽,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家。留着正月陪她也好放心。”
姥姥见她笑得尴尬,知道其中还有缘故,但也没再追问。
立冬见了这么多的兄姐弟弟,显得十分兴奋。妞妞比他大不了多少,成天带着他在院子里疯跑。
大人们却无法放下心来玩乐,喜事在即,对方又是极体面的人家,贞、岑两家的人都紧张得很,唯恐办得稍有闪失,丢了面子不说,以后也难与亲家走动。
岑水生特地去请了乡长来,乡长又把本乡几个乡老都叫到一起。众人将自己知道那些的官宦家结亲的规矩都拿出来商议,真当成了本乡一件大事来办。
此时须安静待嫁的贞锦依反倒没什么要操心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时看看弟妹们玩耍,有时听岑大妹讲一讲做媳妇的规矩。
不过岑大妹自己也知,乡里的规矩与官宦家未必相同,且与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总有些说不出的生疏之感,因此也不甚啰嗦她。
贞锦依乐得松快,多数时候与姥姥聊天,尽量逗引她开心,或是与舅妈说说养蚕缫丝等事务。
舅妈这些年是家里养蚕的主力,常年领管着一帮蚕娘帮工,历炼得十分干练,比从前能说会道许多。又因贞锦依曾帮着找蚕种、传授养蚕的方法,故而待她格外亲近。两人说话的时候倒比同住一屋的母女俩还要多些。
转眼就到了“纳征”之期。绎大少爷亲来过大礼,并送了礼书。
贞三更接了,请乡长出面,摆了宴席请客,大娘舅岑水生亦坐了首席。
又过几日,绎家再送了礼来“告期”。
仍是贞三更接了。
因在绎家老宅只是拜堂,新人并不会长住于此,故而女方量新房尺寸、送全套家具的步骤就省了,只在迎亲前两日,由腊月和冬子前去送嫁妆,并由舅妈请了个乡绅家的“全福太太”过去铺床。
这一趟去了一整天,晚间舅妈回来时神色慌张,还抱了一匹红罗回来。
原来铺床时发现,床太大,原来预备的喜帐缺了尺寸。
舅妈赶忙去埠宁的绸缎铺里,比着喜帐的料子现买了大红罗,带回来补做。
岑大妹听了直抱怨:“这丫头,预备个喜帐也不先打听明白。这可怎么好?”
舅妈连忙安慰:“只差着一点没围满。他们府上的大奶奶都说,那大床是个老式样,多了一层隔罩。如今都不时兴这样的拨步床了,通常都是两层的,也难怪做喜帐的不晓得。我已量好了尺寸,只须里头那一面加上一片就好。长短都还合得上。”
岑大妹仍道:“喜帐都能短了,只怕……”
后面的“不吉利”三字没敢说出口。
姥姥开解她说:“怕什么?见短补长嘛,三丫头正有这手艺,原来短着些的,自个儿把它做得圆满了,这才是好兆头呢!”
岑大妹听了方才罢了。
贞锦依便问舅妈尺寸。
舅妈不仅量了尺寸,连床的样式也请绎家的人画了样子。
正如她所说,只少了几尺的宽度没能围满,床高是合得上的。只要在靠里墙的那一边加缝一块就行,帐子上本来就有接缝,稍作修饰,仍是完整的喜帐。
看了图样,贞锦依从容说道:“阿娘放心,我就是做这个的,不多会儿就能缝好。幸好舅妈买的红罗跟原本的料子一样,缝合起来保管一点看不出是后加的。”
舅妈又说:“跑了两家都没有,也是运气好,正碰上你们乡的货郎秋生,带我去了一家绸庄,从他们的库房里寻了这个出来。也是遇到好人了。我还请了他来吃喜酒呢。”
贞锦依听了便笑,将秋生女儿与马春分定亲的事讲给她们听。姥姥就笑说见了秋生也要问问他,几时去他家吃喜酒。
一场小小风波就这么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