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贞三更讲完了亲戚家的八卦,再回到自己家的事情上来,声音太大,差点儿把贞锦依吓了一跳,“你姐到底在哪呢?被夫家休离的妇人,她可还有脸回娘家?回来我们家也没脸收她在家住着!”
贞锦依听得十分不快:“阿爹!你放心好了,大姐现在有地方安身。崇庆的大绸庄请了她去做事,她能养活自个儿,不会托累家里。”
既然他并不关心女儿的未来,贞锦依觉得连大姐要生孩子的事也不必和他多说,以免他回去讲了又生出什么事端。
贞三更哼了一声:“不托累家里?还不是累我们白赔些嫁妆。”
埋怨一通,随后才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正事:“还有你,三丫头,你在锦官院不是做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到崇庆去了?督办衙门还派了人到咱们家,还有他们陵家,把我们带到省城里来,叫我们要劝劝你们,好生给锦官院做事,莫要胡思乱想。”
贞锦依撇嘴道:“我们又不是自己跑的,还不是当初锦官院让我们出来,现在要用人了,又叫我们回去。”
贞三更道:“就为这么点子事?叫你们你们还能不回来?这些大老爷也是,这也值得叫我们上来跑一趟?”
在他看来,衙门叫做什么自然就得做什么。却不知贞锦依她们的心思,若不是以家人相威胁,她们还真有可能就不回来了,就算回来,若不安心做事也是无用。
但这话贞锦依是不可能和他说的,就连绎家要求亲的话,也决定暂时不告诉他。
只说道:“接你们来省城走走也没什么不好,你们就当是出来逛逛呗。我还预备了些东西,回头你带回去给阿娘,还有姥姥和阿舅他们。”
听说有东西可拿,贞三更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直说“也好”。
接着贞锦依又问了家里人的情形,得知奶奶吴婆子仍然能吃能睡,娘亲岑大妹自生了小弟立秋之后,长得胖了许多,大哥腊月就快要娶亲了,二弟正月不想再读书,已回家帮着种田,小弟弟立秋满了四岁预备启蒙,已给乡墅的先生送过束修。
舅舅家搬去三宝乡后过得还不错,近来又置了些地,眼见成乡里的富户。姥姥也还康健,舅妈前不久又生了一个小表弟,还没起名字。
既然家人都还无恙,贞锦依也算放了心,只暗想,如何可以找个时机到三宝乡去看一看。
贞家父女没有太多的闲话,几下子说完事就大眼瞪小眼。等了一阵陵锦佑才从她爹娘住的屋子出来,眼眶红红的,见了贞锦依便问她可否将爹娘接到她们的住处住一阵子。
想到她和爹娘的感情与自己和便宜爹娘的感情完全不同,贞锦依虽觉不便,也不好拒绝。并且在她的劝说下,将贞三更也一块儿接了去。
租来的院子是个假两进,外面有两间小屋,二门里头是凹形的三排屋子,正屋带着两间耳房,两侧的屋子都是两间,西南角上的是厨房。
贞三更见了便问:“这院子赁金是多少?”
陵锦佑不提防就答了出来:“一年十两银子。”
“十两!”贞三更惊得张大了嘴,“就赁个这小的院子?在乡里买得了三亩多地了!”
陵家爹比他多知晓些行市,在旁说道:“省城与乡间不同,况且这是在东市,地价自然高些。”
锦佑娘却直说:“这么个院子,两个人住着怕是大了些,你们晚上可害怕不?”
陵锦佑才说:“不怕。”
贞锦依忙拉了陵锦佑一把:“还有个姑姑过些日子要搬进来,且外头的院子还要住人的。”
然后对贞三更道:“那是对外头说的赁金,院子是昌隆号借给我们住的,其实并没有要我们的钱。外院以后也有别的绣工进来住的。”
贞三更方才也听女儿说了她们在昌隆号做衣裳,不过贞锦依只说是被绸缎铺子雇来做事,一字未提与绸庄合股的事,听了这话方晃了晃头道:“这还差不多,你们给他家做事,他们正该管你们住的。”
接着又担心起来:“你们住在这里,锦官院的事怎么做呢,督办衙门不会不高兴吧?”
贞锦依只得耐心解释:“我和锦佑如今是轮班工匠,勿须住役,织造局有事要做时,我们每日过去就是,也就一个月工夫。这是我师娘早与衙门讲好的,不妨事。”
“那织造局还给工钱不?”
“自然是要给的,只是比住役的少些罢了。”
贞三更脸上的肌肉松了下来:“那还好,横竖你两头都有工钱,少些就少些吧。”
织造局并没有人来催她们,不过贞锦依和陵锦佑也没敢耽误,安顿好两家家长,就各自去了局里。
重新踏进良氏机房的院子,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见了良三娘,贞锦依便说要先去织房看看。
良三娘当即说“好”,同她一道进到织房。
纱罗织机先时因找不齐四个熟手操作,已然闲置了许久,只起了个头的一幅锦还挂在上头。好在机上罩了纱布,房里又有人日日擦拭打扫,很是干净,倒并未蒙尘。
良三娘并不急着叫她带人上机,反而拉了她去隔壁,指着房中拆得七零八落的织机说道:“纱罗锦虽要紧,你倒是该先看看这台未改完的织机。自你走后,我们也请桐师傅来瞧过,他只说没有你的图样和试织,他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改。
后来局使下令让木匠房无论如何要把织机装好。桐师傅带着徒弟鼓捣了许久还是没改成,反倒拆成这样。气得局使罚了他半年的工钱。还限了期,若是本月底再装不出来,还要打他们板子。”
贞锦依记得临走之前,分明给过几张详细的图纸给桐师傅,也和他探讨过改法。
按说以桐师傅的经验技术,只凭着这些图纸把织机改造完成都应该没有问题。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但疑窦才生,就明白过来:哪里是他改造不成,分明是故意推托,希望以此抬高她的重要性,以便制造说辞让局使请她回来。
虽说这种帮助并非贞锦依想要的,可是桐师傅与她不过是工作关系,为了要帮她竟不惜遭受惩罚,这份心意让她不能不感动。
算算时间,贞锦依觉得事不宜迟,对良三娘道:“师娘,改造之法我这些日子已然想好,您一会儿就去请桐师傅过来,我说与他就是。”
良三娘便吩咐兰婶儿即刻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