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诗从衣柜下面抽屉,将户外用的云台找出来和充电宝一起塞进帆布包。
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提起包。
起身的瞬间。
衣柜傍边的全身镜,隐约照出一个身穿薄款的法兰绒粉色小星星棉睡衣,马尾歪斜的人影。
衣柜靠进门那面墙,顶上夏天放冬天的被子,冬天放夏天的凉席。
后来一些没什么用,又不舍得丢的东西,也都往上面塞,使得柜子那一角看起来杂乱臃肿,很不清爽。
但陈雨诗还是很喜欢它的。
衣柜历史挺久的了。
高中时候,陈雨诗吵着要。
爸爸就给她买了一个。
到现在快十年了。
刚买的时候,镜子是镶嵌在衣柜上面的。
等她喜欢上民俗、灵异、都市奇谈故事。
就对这个淡绿色,有一面镜子对着床的衣柜,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这次选择回家当专职up主,陈雨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柜上面的镜子给拆了,然后靠墙斜放在床和衣柜之间。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丢了,那就又有另一个说法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人总要有点敬畏之心。
陈雨诗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块头很大的白色节能灯泡亮起,白晃晃的。
她的房间常年拉着窗帘,白天光线也不是很好。
陈雨诗随手将帆布包放在床上,头凑到镜子前,因为久不出门,也没有特意去晒太阳,皮肤有些苍白。
摸了摸脸上三角区,不油,就是经常熬夜眼圈有点黑,额头上起了几颗痘。
她已经习惯了不化妆的日子,感觉还挺好。
看了看时间。
距离放学还有三十五分钟。
纠结了一下,就一下。
陈雨诗便在换衣服化妆和买点伴手礼之间选择了后者。
如果是其他人。
陈雨诗会在化妆和小礼物之间选择前者。
虽然她将自己定义为“竞争失败后从社会退缩回老家”的“社恐”。
但好歹在魔都工作过,拿过五位数的月薪,还是需要直面客户那种,自然知道得体的衣着,发型,妆容,在社交中比给对方带点小礼物重要许多。
不过,要见的人是孟时呀。
这货不能用对待正常的人方式来对待。
陈雨诗从孟时的vlg,《极道女团》幕后花絮、他作为嘉宾出席的《乐队》,以及所有他出现过的视频里,得出一个结论——
给这货带杯奶茶一根烤肠,该比穿上漂亮衣服,画个美美的妆,在他跟前抛个媚眼,喊声哥哥,要来的实在很多,很多。
要知道陆佳跑他那里去,对着那七分地又是喷农药,又是割稻子,晒稻子,人都晒黑了两度。
所以,陈雨诗洗了一把脸,擦了点面霜就下楼了,连衣服都没换。
南方人说的睡衣,和北方人认知中的睡衣不同。
它是外穿的,存在的主要意义是保暖、舒适,一穿上就不舍得脱了。
一到十月,南方村镇,满大街都是花花绿绿,颜色各异的棉睡衣。
入冬后,陈雨诗在家里就这么穿,两套来回换,穿习惯了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嗯妈,我去陈乐学校了。”
陈雨诗把饭煮上,给老妈v信发了条语音。
这条信息可能老妈回家才会看到,但出门说一句,已经成为习惯。
前门是开着的,陈雨诗探头往外面看看。
平时和大婶一起聚集在对面闲聊的人,一如既往围坐着。
看她们翘着脚,东张西望互相聊天。
陈雨诗便感觉一股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缩了缩脑袋,人往门边躲了躲,有种做贼的感觉。
如果是平时,她会选择等一等,等半个小时后,她们回家去下饭,再溜出去。
但,今天实在等不了。
陈雨诗硬着头皮往脑袋上扣安全帽,将电瓶车上面的雨棚拆下来,放到四四方方铁质的谷仓上,再将门上下两个铁栓打开。
农村现在的正门,都是一扇一扇活页带滑轨的,像古时候的屏风。
一扇正常开供人出入,其他的可以全部合在一起,供电瓶车之类的物件出入。
陈雨诗拉开固定的门栓,轻轻推开两扇,门滑动的声音瞬间吸引对面闲聊的中年妇女,目光聚焦了过来。
这一刻,空气好像凝固了。
陈雨诗低着头,把车子推出去,像是一个贼,跨上电瓶车,拧下油门逃窜离去。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明明自己活自己的,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人,但还是觉得莫名心虚。
等转过一个弯,不再暴露在她们目光中,她才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南萍乡距离地处老城区的阳江二中很近,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电瓶车更快。
车子开上阳江大桥,陈雨诗将头盔的面罩托上去。
江面上运沙子的船悠悠开着,身后灶烧酒的味道在笔尖萦绕,迎面是略带寒意的风,蓝牙耳机里孟时吹着口琴,轻声唱着——
想捕捉一只美丽蜻蜓,却打碎了心爱的花瓶
燕子飞回屋檐下的巢,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每天都要精心的灌溉,兰花却一天天垂败
清风送来了杏花香,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
陈雨诗摇头晃脑,嘴里哼哼唧唧。
她决定买一杯奶茶,大杯的,全糖加珍珠,加红豆,甜死自己。
……
老五几人顺着校门卫老陈的指点,为超市走去。
老城区的空间比市区宽敞许多,没有主干道经过,各家自建房的门前水泥抹平的空地,连成一片竖向的小广场。
超市挺大,门前的空地也大。
老五和带着音响设备从河州过来的周维点点头,说,“这地不错。”
孟得年看看温桐。
温桐说:“年哥,你和周哥找个地方停车,我和五哥去和老板说说。”
孟得年点点头,让小桥跟自己走。
小桥拿着温桐不松手,说,“乔也要唱歌呀。”
温桐把她抱起来,和她顶了顶脑门,说:“好好好,乔也唱歌。”
孟得年本就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见这样,就带着周维去挪车。
温桐抱着小桥和老五往超市里去。
老五在柜台要了一包中华,拆开给老板递了一根。
在老板疑惑的目光中,温桐接口说,“阿北,亠垠截唉咧茗免怼哼。”
阳江这个地方,方言比较杂,有人说清水话,有人说河州话,还有一部分两种话都会说。
她用还算标准的清水话说完,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阿伯,我们用一下你外面的地方。”
老板没有接烟,皱眉说:“干嘛?卖东西不行的,卖什么都不行,只要是卖东西都不行,这里是学校。”
温桐还没解释,她怀里的小桥便奶声奶气的说,“不是哦,不是卖东西哦,是jj给鱼请了她最最喜欢的人,来唱歌给她听哦,桥也要唱歌给鱼听哦。”
小桥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胸前绣着小花的羽绒服,嫩黄的头发编起来,用“哦”当标点符号,小手比来比来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虽然老板不知道她说的都是些啥,但也忍不住被她萌化了,接过老五的烟,笑道,“你会唱什么歌呀。”
小桥掰着手指,说:“我会唱jj教的《小白船》《数鸭子》,还有老师教的《月牙儿》《宝贝》,还有,还有鱼教的……总之好多好多。”
小桥画了一个大圈,以示自己真的会唱很多歌。
老五和老板都看着她,嘴角露出笑容。
这个时候,超市循环播放的设备,正好切到易筱往的歌。
易筱往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从镶嵌在天花板上各个角落的音响里传出来。
温桐趁热打铁,说,“孩子舅舅请来的人就是她。”
说罢,伸手指了指天花板。
然后下意识去找易筱往。
但里面、外面,都没看到她。
唉?易筱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