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百多位后继者来到地下都市,肯定也是很久以后的事。
即使他们突然决定不来了,奈菲尔塔利也不会为此而责怪他们——她作为智者,自然知道“施恩不应成仇”。
而目前最紧要的是,帮助那三个年轻人。
让他们的灵魂,不再毫无意义的被噩梦所侵蚀。
“关于噩梦孢殖磨坊里面所发生的事,我的确不了解。如同你也不了解一样……”
毕竟这个噩梦,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一旦进入就难以自拔——就如同落入蛛网的幼虫一般。
那些勉强从这个噩梦中幸存的人,都再也不敢尝试第二次。
——智者绝不莽行。
当她察觉到这个噩梦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净化的时候,她连尝试都不会去尝试——那是毫无意义的、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处的行为。
不光是奈菲尔塔利自己没有进入过这个噩梦,她甚至阻止了当年想要进入这个噩梦的尼乌塞尔。
当年的尼乌塞尔,还没有如今这么稳重。
他还是个热血少年,如同撒欢的大狗。还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凭借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的——这样的道理。
不过奈菲尔塔利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虽然一次都没有进入过这个噩梦,却也在闲暇时分做过些许调查。
——她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以后假如有什么机会解决这个噩梦、或是情况紧迫到不得不进入噩梦,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掌握局势。不至于敌人到了面前才开始装填子弹。
这叫先见之明。
“当年黑蘑菇磨坊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调查过了。”
奈菲尔塔利认真的对尼乌塞尔说道:“你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或许能帮到他们什么忙。”
“你说吧,我会记住的。”
监督者尼乌塞尔点了点头。
“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黑蘑菇磨坊出事,是在七年前的七月。再过七个月,到现在就是整七年了。”
说到这里,奈菲尔塔利微微一顿。
说起来,“七”是幸运的数字。
这是否也预示着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磨坊主的名字叫做伊恩,他有一位矮人妻子和年仅七岁的女儿爱丽丝。
“当时,这座城市曾流行过一阵子怪病。”
那些从事与蘑菇行业的人们,身上突然开始长出水泡。最开始只是红色的斑点,但之后就变成透明的水泡、变得瘙痒难忍。
而随着他们继续接触蘑菇,这些水泡就会渐渐变大、逐渐变得透明,直到难以从事工作。若是将水泡戳破,周围的人就有概率感染上水泡。
“七年前……”
尼乌塞尔若有所思:“那时候你在噬骨林吧?”
“嗯,离这里不算远。”
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而你当时还在勘探层……大约是煤烬瘠地附近?”
尼乌塞尔嗯了一声:“对,当时我运气很好。后来我又发现了一片矿区,也就是米瑟罗挖掘场。”
“那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当时这里还不出名,是围绕着迷林建立起来的伐木区,临时命名为黑蘑菇磨坊。还算不上是正经的都市区,因此也没有智者与掘者。
“伐木工人们意识到,他们可能被什么孢子感染了……就派了一个无病的信使,前往了最近的都市——也就是噬骨林附近的养骨地。我的老师当时就在那里。”
奈菲尔塔利说着,伸手抚向了身后的仪式盘。
在她的拖曳之下,仪式盘上浮现出了一道浅蓝色的光辉。快速的勾勒出了灰林、噬骨林、养骨地、黑蘑菇磨坊的位置。
“愈骨者塞提?”
尼乌塞尔立刻反应过来了。
奈菲尔塔利年纪轻轻就成为智者,与她的老师——一位黄金阶的超凡者不无关系。
塞提作为地下联邦最强大的偶像巫师,同时也是最优秀的治疗者,和学识丰富的仪式师,没有人愿意得罪他。
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需要大夫救命……
奈菲尔塔利从塞提那边学习关于神秘仪式的知识,也顺便学习了一些皮毛医术。因为她不想成为超凡者,因而才能早早从塞提大师那里毕业,靠着塞提的关系而成为一名智者。
“……不对啊?”
尼乌塞尔很快察觉到了什么矛盾之处:“如果塞提大师在那里的话,这种小问题应该很快就解决了才对。”
既然他现在都没听过,以前黑蘑菇磨坊曾出现过这种怪病。那就说明这是一件小事……至少最后处理妥当了。
毕竟这么多年间,他从未见过类似的病症。
“问题就在这里。”
奈菲尔塔利缓缓说道:“这并非是疾病,而是咒毒。
“是毒与蜘蛛之神黑寡妇的信徒,在蘑菇中所投放的咒毒。”
“……所以塞提大师也无法解决?”
“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看破、化解藏于毒中的未知诅咒,老师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研制出解药。”
红发的女人深吸一口气:“但是……伐木工人们,等不了了。
“他们中不知为何,很快出现了一个说法:说这种怪病是无解的,而信使已经趁机逃跑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伐木工人们中产生了恐慌。但他们很快注意到,同样是作为接触蘑菇的行业、伊恩一家就没有患病。
“他们逼问伊恩,为什么没有患病。但伊恩显然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接触过有毒的蘑菇。最后陷入恐慌的伐木工人们,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是伊恩一家下的毒。”
“这并没有什么证据,是毫无疑问的假关联。但他们原本就看伊恩一家不爽——同样是工人,但有一家蘑菇磨坊的伊恩,花更少的钱、用更少的力气就能挣更多的钱。
“最后他们在讨个说法和索要解药的过程中,与伊恩一家不欢而散。然而混在人群中的黑寡妇信徒
德沃德,却在这时再度鼓动起其他人——用伊恩一家的肝磨制解药。
“你也知道,这是在拓荒时代的传统偏方。当然,如今我们已经知道,这并没有什么效用……然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当时,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伐木工人应允了德沃德的煽动。其他人虽然觉得有些不妥、而且太过激进,却最终也没有阻止伐木工们的暴行——毕竟伊恩一家与他们所有人都不熟悉。
“他们只是在远处观望。
“伊恩的妻子是一位来自凛冬公国的,越狱的杀人犯……是一位白银阶超凡者罪犯。但她身患残疾、长期被霜兽所折磨,当年又在入狱时立下过不得伤人、不得杀人的咒缚,战斗力已然大不如前。她的职业是巨人杀手,职业能力对于战斗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而德沃德相当于黑寡妇的主教,谋杀了十三个人的他,已经掌握了十三种不同的毒素类超凡能力。
“在与德沃德搏斗过后,她不敌但顺利逃脱。可看着伊恩被剖腹取肝、女儿还在楼上睡觉,她还是拿上武器杀了回来,杀死德沃德的同时、也触发了自己的咒缚,失去了力量、最后中毒而死。
“最终他们一家还是被推入了磨制蘑菇用的齿轮机器中。那份极为强烈的怨恨和诅咒化为实质,从机器中源源不断的、如同江河般无止尽的鲜血涌出,将等待着解药的暴徒与观望者一并卷入其中,最终被机器全部吞没。
“浸没鲜血的磨坊,长满了蘑菇。而在此之后半天……从迷林中迷路的信使,才带着塞提大师将在三日后抵达的口信姗姗来迟。
“可就是晚了这半天……一切都晚了。”
奈菲尔塔利叹了口气。
在她看来,伊恩的妻子自然不算是什么好人……可这群暴徒更是罪有应得。
他们死有余辜。
但让她有些纠结的,就是“主谋”、“作恶者”、“旁观者”都落得了同样的下场……事到如今,就连完全无辜的路人,也会被卷入蛛网般的噩梦之中、折磨至死。
噩梦学的主流观点认为,怨恨可以极大的增幅噩梦的强度。因为噩梦是死去的超凡者在世界上留下的伤口,是一份血淋淋的、“让世界记住我的死”的遗言。
而奈菲尔塔利所知道的是,这个噩梦至今仍在残害无辜之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份仇恨发酵至今,已然畸化。
昔日的受害者,如今已经与加害者无异。
——这场【噩梦】,是时候被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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