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得怎么样?哈拉蒙德先生。”
已经和纳门、格里苏斯两位代表完成了简短的密谈,埃斯特公爵再次出现在宴会厅里,这次他拿着一杯葡萄酒出现在了哈拉蒙德身边。
奎斯和矮人戈林多都听到了这声问话,他们也都转过身去,一名机敏的黑衣侍者立刻顺势从将两人放在桌边的空惨跌取走。
“令人印象深刻。”哈拉蒙德向埃斯特公爵颔首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幸亏我没有先入为主的概念。您想必也知道,咱们君临城大学的新生入学晚宴有多么令人难忘,可我敢说,埃赛勒姆凌鸦塔的盛宴与其相比亦毫不逊色。”
“你太客气了,这话真让我们的城市倍添光彩。”埃斯特说,“哈拉蒙德,我很高兴你决定一起来参加这场宴会,我刚刚已经和你的两位同侪聊过了。纳门和格里苏斯先生跟我透露了你来塔普特岛的原因——并非是像某些人一样,为了掠夺财富或施展暴虐,而是为了完成家族的成年礼。我很看好你的志向,并且非常欣赏你将狩猎目标从苔原巨魔换成恶魔所展露出来的年轻人的勇气……”
“埃斯特,尊敬的公爵。”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了这场氛围相当友好的对话,就连旁观的奎斯和戈林多都发觉公爵的面上露出不愉神色(考虑到矮人的粗枝大叶程度,可见埃斯特的不愉快有多么明显)。
那个声音的主人身上穿的双排扣常礼服是时下最流星的款式,剪裁宽大松弛,袖口花哨艳丽,还有不少装饰用的抛光银扣。他的大衣、长裤和颈巾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深蓝色,就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虽然这套衣服多少有些肤浅卖弄之嫌,但是质量上乘,富丽精巧的做工更是将其不菲的价格表露无疑,又不会令人厌恶。
“日安,埃勒温,你身体好点了么?”埃斯特向那人打了声招呼、点了下头,可是却没有使用贵族之间的敬称,这在贵族交际之中其实是非常失礼的。而埃勒温果然生气了,脸色渐渐变红,似乎很想抬手打面前之人一拳。
但与此相反,他只是咳嗽了一声,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一点,抬起胳膊把双手一摊。
“怎么可能?我只是肉体凡胎。”埃勒温说,“只不过是水蛭馆医生的高超医术,再加上一些保命的小伎俩,我现在才能全须全影地站在您的面前,参加一个绅士绝不能错过的年度盛宴。”
“那就请你去享受你的盛宴吧。”很明显,埃斯特公爵不大喜欢同埃勒温讲话,于是他企图用话语支开这位封地贵族兼埃赛勒姆城的新晋税务长官,“不过要注意点,这场宴会将会持续到很晚才结束。你别喝太多的葡萄酒或者啤酒,我的兄长晚上在出席宴会之后可能还要回去处理公务,你也不想在被国王召见时失态。”
“勤勉的国王陛下,永远是吾辈楷模。”埃勒温用右手掌拂过胸口,作出一个致敬的姿势。“我会记住您的忠告,今天晚上不会喝太多酒精饮料,而且至少会在被召见之前干掉一杯生姜烧。”
不过,就在埃斯特以为这位和机械宣讲者组织极其不对付的大贵族即将离开的时候,他的一个举动却出乎了公爵的意料。
埃勒温没有继续和公爵讲话,反而将说话对象换成了站在他身旁的哈拉蒙德。“日安,这位先生,”埃勒温道:“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无误,你一定是来自拉姆齐格林家族的那位哈拉蒙德,我们曾经在珍珠十镇碰到过,但是却未曾谋面——”
这话引起了哈拉蒙德的警觉。奎斯和戈林多也对视一眼,两个人凑近向埃勒温,隐隐将这位疆国的封地贵族包围在中心。
“——你的那场‘水攻’让我吃了一个大败仗,我的不少手下都是旱鸭子,他们到现在可能还在河底不止哪处淤泥堆里打转圈。”
“埃勒温。”埃斯特公爵低声说道,声音隐隐带有一丝愠怒,“这位哈拉蒙德先生也是使节团的成员,他现在是带着和平目的来埃赛勒姆的,拿出你的智慧和贵族风度来。”
埃勒温闻言马上哈哈大小,他向埃斯特公爵摆了摆手道:“您误会我了。虽然我的确是想要报仇雪恨,但是不是要找这位先生进行决斗——至少肯定不是用钢铁或者火药,我准备邀请他,以及他的朋友们,”说着话,埃勒温又扭头分别看了看奎斯和戈林多,“参加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
……
与其说是游戏,“旋转木马”倒不如说是一场赌戏。在凌鸦塔的宴会厅角落,专门有为来访宾客提供的专业游戏桌台。它的赌注,通常是由代表财富的筹码和对游戏参与人颜面有关的围观评价所组成。而摆在埃勒温眼前的局面则是,他正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仿佛一双积满灰尘的鞋垫。
明明这场游戏是他提出来的,然而他好像完全不是初次接触这个游戏的哈拉蒙德以及奎斯的对手,就连被他拉来作为帮手的另外一位贵族,此时也已经输得大汗淋漓。
“第五手,最后一轮。”圆桌那头,穿天鹅绒衣衫的荷官从他的台子上发话道,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塔普特疆国通用语,很显然是由一名宫廷侍者临时充数的,“二位先生还要牌吗?”
“不,不了——二位先生要讨论一下。”埃勒温说完往左一靠,把嘴贴近另外那个与其相熟的贵族耳畔。他压低声音,耳语道:“你的牌怎么样?”
“给日头晒焦了的沙漠。”那人一边嘟囔一边看似随意地拿右手遮住嘴,“你的呢?”
“看了就倒胃口的荒地。”
“塔普特疆国脏话。”
“莫不是咱们这星期没有做什么善事,还是谁在背地里谈论了关于维克塞斯国王的坏话?”
“我还以为输牌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哩——当然,先输后赢,终归是要赢钱为目的。”
“我只是觉得输也该输得体面点儿。”埃勒温摊手说道。这话令他的牌搭子一阵气结。
荷官一本正经地冲左手咳嗽了两声。埃勒温和他的搭档拉开距离,轻轻把手中的牌搁在桌子的漆面上,从表情库中翻出最具“老子心里有数”气质的笑容戴到脸上。
只不过,那个被拉来充数的贵族在心底里嗟叹一声,瞅了瞅自己附近那堆数量可观的金属筹码,它们很快就要走过短短的旅程,从赌桌中心移到对手的筹码堆里了。
“我们准备好了,”他说,“以英勇的气概迎接命运,历史学家和诗人将传颂我们的事迹。”
荷官点点头。周围正在“观战”的人群,为他的这句俏皮话而不由得发出一阵哄笑。
“两方都不补牌。那么,最后一手,诸位请出牌。”
牌桌上一阵忙乱,换位的换位,抛牌的抛牌。奎斯和哈拉蒙德也都按照刚刚学会的玩法,利用数学这种不算作弊的作弊手段,计算着对手的底牌和自己牌力之间的对比。
最后,四名闲家组合好各自的最后一手牌,面朝下摆在面前桌上。“甚好,”庄家唱道,“手落不悔牌,一翻两瞪眼。”
十几位埃赛勒姆最有钱的闲人聚集在房间里,停在埃勒姆两人背后观看他们遭受的每一次羞辱,此刻,这些人急不可待,一起伸长了脖子,就想看看这两位今天究竟要输得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