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宋玉安的书信后,小鱼儿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玉安哥哥确实在催促她多努力,要好好作画,好好练习技巧。但在此之外,玉安哥哥还叮嘱她要多注意休息,还让她多去蕲州城转几圈。
蕲州因为出了一个青阳书院的缘故,简直成了江南学生们朝圣的圣地。这里书香袅袅,街面上每三个铺子中,必定有一个是与诗书绘画琴棋有关的,文风当真是非常浓厚了。
除此外,蕲州城风景秀丽,高山大川与河流湖泊随处可见。山川湖水让人滋生豪情与壮志、柔情与绮思,是以蕲州城的文人骚客数之不尽。
这些人留下的作品,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也有激发人灵感的。
按照宋玉安的意思,小鱼儿要学画,但噎不要一味在府里闭门造车,那样固然有所进步,但毕竟有限。反之多出去走走,说不得收获良多。
玉安哥哥还说了,他外祖和舅祖父虽然不善丹青,但因喜之尤甚,两人都收藏了不少名家名作。他已经拜托了母亲与祖母给他借来观摩,希望多有进益。
小鱼儿从头到尾将书信看了两遍,发自肺腑的感慨一声,“玉安哥哥对我太好了,即便是亲兄长,能做到这一步的也不多。”
惊蛰是此番过来蕲州伺候小鱼儿的贴身丫鬟,闻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是姑娘入住宋家在蕲州的别院后,才过来伺候姑娘的。对于姑娘口中的“玉安哥哥”,她也曾见过多面,毕竟在通州时玉安少爷在总督府住了不少时日。
但那时候,玉安少爷和自家姑娘来往有这么频繁亲密么?丝毫不记得啊。
反观如今,玉安少爷安排的细致入微,体贴周到,为自家姑娘丹青技艺的提升,耗费了不少苦心。这……总感觉黄鼠狼给,呸!呸!玉安少爷是品性无暇端方的如玉公子,才不会另有所图。自家姑娘也不是那啥,即便有人想图谋,自家姑娘又不傻,岂会感觉不出来?
小鱼儿丝毫不知道惊蛰的腹诽,她还在心痛的惋惜,“若是玉安哥哥早些和我说这事儿,我指定就留在蕲州观摩名家名作了。可现在不行啊,爹爹都来信催我们回家了,我们再不走,娘怕是真要落下病来了。”
小鱼儿为难的不得了,一边担心娘亲和爹爹的身体,一边又舍不下那些名家名作。那可都是先贤们的巅峰之作,其中更有两幅他在自家祖母的收藏中也见过。不过当时祖母就明说了,她那些都是后人仿的,虽也有几分韵味,但到底比之原作差了些味道。祖母还曾唏嘘感叹:若有生之年得见原作,死而无憾云云。
如今么,原作祖母肯定是看不到了,但她这为人孙女的替祖母看了,想来也能让祖母少惋惜一些。
但是,她也注定看不到了。因为她马上也要回通州去了。
好可惜啊,若是玉安哥哥早点写这封信过来就好了。
小鱼儿遗憾的频频叹气,这让在外边玩耍的长绮听见了,小长绮耳朵多好使啊,姐姐刚才的话她全都听到了耳里,此时再听姐姐的叹气,那里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
小长绮就很无语,“这次看不成,又不是下次看不成。大不了回去看过爹爹和娘亲,姐姐再回来蕲州就是。蕲州和通州距离那么近,一天也就到了,唉,不知道姐姐在烦恼什么。”
小鱼儿:“……”坚决不承认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从没想过离开后还可以再回来,小鱼儿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她可是姐姐,让她承认自己在妹妹面前犯蠢,她不要脸么?
小鱼儿叉腰,“长绮你的行李收拾没有?就宋祖母这些时日给你买的那些,你摆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你现在不去收拾,就怕咱们走的时候你丢三落四。要是到时候回家了你才发现少了那一个,哼哼,你可别哭给我看。”
小长绮哼哼,“姐姐以为我是小孩子么,我才不会哭。”话说的硬气,可行动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就见她小身子陡然腾空而起,三两下就窜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小鱼儿气的想骂人,说过多少遍了,要规矩,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有走姿。可这些话长绮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在自家这么不讲规矩也就算了,可在别人家做客也这个模样,丢人哦!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长安几人休沐的日子。
浍河已经提前将长乐三人收拾出的行李,以及她们为家人买的东西都搬到了客船上。如今只等着长安三人到来,一家子兄妹便可以直接坐上客船回通州。
因去码头正好途径宋家的别院,小鱼儿几人便没有先上客船上等着,反倒是呆在宋家别院,最后再陪宋老夫人和魏思敏一会儿。
两位夫人拉着她姐妹三人的手,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宋老夫人说,“原本还想让你们参加过曼娘的喜宴再回去的。”曼娘就是宋老夫人的堂侄女,她与几个堂姐妹一样,自小在宋老夫人这里受教。虽不是亲生的祖孙,但关系却非常亲厚,比亲生的不差那里。
曼娘上次参加堂祖母的寿宴时,认识了长乐三姐妹,她年龄与长乐相仿,却和小鱼儿最聊得来。
昨日小鱼儿亲自去和她辞别,说了不能参加她婚礼的事儿,气的曼娘都要跳起来打她了。
不过曼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她知道小鱼儿回去通州是奉了父母的命令。这世道本就有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更别提小鱼儿还是个姑娘家,她能离开父母在蕲州这么长时间,已经是父母开明,想要一只呆下去,确实有些痴人说梦。
话虽如此说,但对于小鱼儿几人的离去,曼娘非常不舍。她和小鱼儿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可惜,这一分别,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也多亏了小鱼儿一张巧嘴,才把曼娘哄住了。
就听小鱼儿说,“曼娘姐姐最是明事理,我一和她说父母命不敢违,曼娘姐姐就不生我的气了。不过在这上边,我给曼娘姐姐的添妆也出了大力气。曼娘姐姐看见我送她那支起爆风尾流苏簪,满心满眼都是惊艳。曼娘姐姐根本就看不见我了,只顾着拿着簪子把玩摩挲呢。我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若没有那簪子,曼娘姐姐还能和我依依惜别一番,结果簪子一送上,曼娘姐姐只顾着嫌我烦人了,真是恨不能早些把我打发了,好仔细欣赏那簪子呢。”
屋内诸人都笑起来了,也就是这会儿功夫,外边传来动静,却是长安几人从书院赶过来了。
门帘被掀开,长安和玉安率先进了门,随后是荣哥儿,最后是一边走还在一边打闹耳朵长洲和长晖。
几个小子进了花厅,都规矩起来,赶紧见了礼。
之后长安自然要说一番,劳烦宋老夫人两人帮着看顾妹妹的贴心话,倒是玉安,给祖母和母亲请过安后,整个人就有些魂不守舍。他的视线总忍不住往小鱼儿那边瞟,看那姑娘神采飞扬,眸中都是欣喜与即将见到父母的雀跃,却那里有不舍和惋伤。
玉安好似听到了“哗啦”一声碎裂声,心都凉了半截。
一番叙话过后,时辰也不早了,眼瞅着到了登船的时辰,宋老夫人和魏思敏就不耽搁几个孩子离开的时间了。
不过到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对几个孩子喜欢的紧,这要分开了,满心满眼舍不得。
两位夫人亲自送他们出门,可是让长安几人受宠若惊坏了。但无论他们如何推辞,魏思敏都坚持送他们一程,就连宋老夫人也道,“外边落日西斜,正是景色好的时候,我也出去看看景。”
得了,这话一说,还能如何阻拦呢?
宋老夫人与魏思敏将几人送到门口,才止了脚步。此时马车已经在门口停好了,只等几位公子姑娘上马车,就能立即出发。
小鱼儿往路口看去,还是没看见宋家的祖父与世伯,就惋惜道,“这次不能亲自给两位长辈辞别了,是我等失礼了。”
宋老夫人就笑呵呵道,“没事儿,没事儿,他们都是不举礼的人,不在乎这些的。小鱼儿一定记得再来蕲州啊,蕲州是个风水宝地,小鱼儿想要丹青上有所进展,这里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宋老夫人看着失魂落魄的孙子,到底忍不住帮衬着说了句话。只是这话能有几分作用,小鱼儿下次来是何年何月,这谁也说不准啊。
宋老夫人开口,“我和你们伯母就不去码头送你们了,让玉郎再送你们一程吧。”
长安几人还要推辞,宋玉安已经伸出手来要搀扶长乐和小鱼儿上马车,“快些吧,再晚下去要赶不上登船的时间了。”
马车内地方宽敞,是平日里书院专门接送一些偏远地区学生的。这也算是另类的校车了,里边地方非常大,坐下十个八个人完全是小问题。
几人都上了马车,宋玉安有意无意的占据了小鱼儿声测一个位置,小鱼儿这会儿功夫终于有时间和他说话了,便歉意道,“多谢玉安哥哥对我的一番苦心了。可惜我这就要回通州去,下次再过来蕲州不知是何年何月。玉安哥哥要宋祖母和伯母给我借书画观摩的事情,我已经和两位长辈说了不用了。”
遗憾又愧疚的心思占据了小鱼儿的胸腔,她的注意力都在这上边,也就无暇关注马车内其余几人的神色。
她没有看到的是,长安和荣哥儿正狐疑的看着宋玉安。玉安拜托了两位长辈借书画给小鱼儿观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若是早些时日还罢了,若是在他们收到通州的来信,即将带小鱼儿归家时……这事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就连长乐,也纳罕的看过来。她这几天都住在辛大夫那里,和妹妹们的交流少了。但只限于和小鱼儿的交流变少,长绮可是每日往辛大夫那里跑的,可长绮怎么也没和她说这件事情?
一时间兄妹几个都若有似无的看着小鱼儿和宋玉安,尤其是宋玉安,看着朗月清风一样一个人……这可千万不要是他们的错觉啊。
宋玉安这时候却对旁人的视线完全视若无睹,他身上好似装了屏蔽器,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小鱼儿。
小鱼儿和他说了抱歉,宋玉安心中只觉得遗憾。同时心跳砰砰的,一颗心慌乱的厉害。
他也知道都到了这时候,再想留下小鱼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就是想再努力一下,即便现在留不下,最好也要让小鱼儿有一下来蕲州的机会,且最好早些过来蕲州。
宋玉安嗓音干哑说,“小鱼儿不需要愧疚,世叔与叔母想念你,你回家在父母膝下尽孝是应该的。只是……到底是决定好好在丹青一道上专研,那你回了通州后也万不可懈怠了。丹青之道,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练心生。小鱼儿万望你坚持下去,我也会时常去信给你督促指点你的,我们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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