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郎上到高高的城墙上,穿透熊熊燃烧的火把带来的光芒向下望去,就见下边已经尸横遍野。
鞑子的军队来势汹汹,可另一队约莫千余人的队伍也不容小觑,尤其是那带队之人,动作杀伐果断,刀剑所过之处,都会带下一颗人头。
这一支人马冒出来的非常突然,也非常迅速。就在鞑子的军队开始攻城时,他们宛若幽灵一样从鞑子后方冒出来,杀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也正是因为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队伍,旭辉县才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不至于被人杀的措手不及,也不至于让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成为刀下亡魂。
但如今也已经过去了多半天时间,那支队伍已经支撑不住了。
毕竟他们的人数绝对不超过两千,而鞑子却有三万人。
又是一个极其强烈的对比。
若不是那些人似乎带了不少迷药,一边作战一边挥洒白色粉末,让成群作队的鞑子丧失了战斗力,想来他们早就被屠戮干净。但即便如此,长途跋涉到此,又是一番不能歇息的苦熬,如今他们的体力也到了尽头。
徐二郎看着下边为首之人那张熟悉的侧颜,喉头有些发紧,心脏更是跳的飞快。他多想飞扑下去拉住那人看看他的正面,然此刻却有更紧急的事情。
“目前旭辉县总共有多少人马?”
县令一边擦着宛若雨水一样从额头滚下的冷汗,一边诚惶诚恐的回答,“旭辉县所有差役全都到了,还有,还有民间的民丁,一些世家和富贾支援的仆役。连带着周围三个县城的差役也在今天凌晨连夜赶来。总计,总计一千零三百,余,余人。”
可作战人数竟然只是过千?
太少了,这么点人数于战争根本没多大用处。可若是把希望寄托给辽东军,……远水解不了近渴。拍辽东军还没到,旭辉已经是一片死地。
徐二郎又看了看城下已经支撑不住,边战边退的那一支无名义军,终究是咬着牙下令,“所有作战人员集合,开城门!”
旭辉的县令面露死寂,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没有发现鞑子在城门不远处挖了地道,他已经死罪难逃。若是一地知州再战死在这里,他怕是要被诛九族以儆效尤。
县令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徐二郎终于踹了一脚过去,“你站在上方督战,具体如何做,听他的。”徐二郎指了指手下一个侍卫。这侍卫当即应“是”。他虽然没有通河几人本事大,但他也不差,尤其是兵法谋略上,以往都是他和主子沙盘对战。虽然他也没具体实践过,不过纸上谈兵,但总比这什么也不知道的县令好。
侍卫一声令下,一应事宜瞬间开始忙碌。弓箭手在第一线,热水热油即刻准备,大石头必不可少,老弱妇孺也可支援……
与此同时,巨大的城门轰然而开,露出一个巨大的门洞。
原本追着那支援军,打的他们落花流水的鞑子,听到开城门的声音兴奋的欢呼雀跃。城门开了,还等什么,拿人头换军功的机会到了。
徐二郎一骑绝尘狂奔出去,后边一些差役看到知州大人一柄利剑挥洒着寒光点点,所过之处鞑子倒了一地,俱都涌起无边战意。一时间喊杀声震天,众人奔涌向前。
也是这时,地面响起轰轰震动,像是有大队人马狂奔而来。
那人马来的方向,正是那群逃奔的义军所在的后方。那个方向来的军队,绝不会是大齐的辽东军……
这些才鼓起战意的差役和民丁,登时间心中就涌起一股死志。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不过,即便如此战死,也死的其所。
谁知,就在他们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态时,遥遥的,就听见那些操着大齐方言的义军高呼,“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说着话,那些本来准备“逃窜”的义军,竟精神亢奋的掉个头杀了个回马枪过来。
此时,那援军也露面了。那里是一支援军哦,明显是三五支。
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方向,抗的旗帜不一样,穿的也都是不同部落的服装。由此可见,这都是北边那些部族过来了。
可是,他们不是素来和鞑子沆瀣一气了么?怎么现如今又成了大齐的援军——是的,这些援军既然被早先那支千余人的援军称之为援军,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那他们肯定就是大齐的援军。
但是,这些部落怎么凭白就过来救援了?
他们和大齐素来没有交集,即便有,也是交恶。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因为鞑子一向霸道强势,他们想趁机把鞑子打下去,所以就选择帮大齐一把?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想,总之,城门上的差役和百姓们俱都高兴的哭了。
他们高兴的冲下边人喊,“大齐的援军到了,有五万人。”
“那里是五人,最少有八万。”
“十万,绝对不会错。你看他们身后的烟尘,援军的人数绝不下十万!”
此时天色微明,那些援军身后的烟尘又确实大,所以不管是十万还是八万的数据,都很有说服力。
这些百姓“交谈”的声音非常大,加之“援军”那边的动静也惊天动地,一时间鞑子的军队涣散开了。
军心不稳了,此番带兵的将领被射杀两个。
那两个都是四皇子的亲信,他们是被四皇子拉到身前挡箭,才被分别射穿了脖子和太阳穴,直接一命呜呼。
而这次带队的四皇子,他看到那个杀神一样瞄准他的男人,那个河州的知州,再次从身后拿出箭支,瞄准射向他……四皇子想到被一剑毙命的三皇子,又看了看马下两个心腹死的凄惨的样子,吓得面无人色,驱马就想逃。
但是,风声停止,万物俱寂,那箭已经到了。
四皇子吓得一个踉跄,身子一侧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但也因此,他侥幸躲过哪宛若雷霆一样射来的一箭。他这次被吓的心脏几乎从胸腔中跳出来。
他梗了梗脖子,猛一下喊了一声,“来人,来,来人,护……唔”
可惜,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便被一支利箭贯穿了。
那利箭来势迅猛,直接将四皇子从马上带下去,利箭穿透他的脖子,箭尾摩擦着他的喉部……
等周边的鞑子反应过来,他们带队的皇子,已经被他们自己豢养的战马,踩踏的半边尸体都成了泥泞。而他的眼睛,却依旧瞪得大大的,看着正上方的天空,死不瞑目。
周边的鞑子尖叫一声,“皇子!”
大齐的差役振奋的狂呼起来,“四皇子死了,你们快些投降。”
“对,降者不杀!不然今天就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鞑子那里还顾得上这些。加上他们也不怎么听得懂大齐的话,此时便如同无头苍蝇一样逃奔出去。
他们想找到之前挖好的地道窜进去,那地道一个出口在草原,另一个却在如今鞑子和辽东军开战的地方。不管是从那个出口出去,他们都捡回了一条命。
鞑子无心再战,如同受到惊吓的池鱼一样慌乱奔逃。可惜,徐二郎有心“留人”,那些远道而来的“援军”,也等着拿着鞑子的人头换赏钱。于是谁也没有留情,鞑子被驱来赶去。最后除了千余人识时务的举手投降外,其余都被屠戮干净了。
可即便是这些举手投降的,最后也没被留下性命。
他们被那些援军一刀一个捅了对穿,对此徐二郎不发一言。
援军中其中几个半大少年一边麻木不仁的杀人,一边眼眶红肿的说,“我阿姐就是被他们掳去的,三天不到,就成了一具尸体。”
“我们整个部族,全都被鞑子杀光了。我阿爹,阿妈,我所有朋友,都没了……”
战场上一边死寂,只偶尔响起几声呜咽的声音。
风声绕过战场,从耳边呼啸而过,这里平添两分凄凉。
徐二郎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又一一扫向他们身后的那些人。
那些人中没有他熟悉的面孔,都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徐二郎还想细问,此刻城门口奔出一个面色狂喜的人,“大人,大人,辽东军到了。”
虽然辽东军来晚了一步,大战已经提前结束了。但是,有辽东军在这边,似乎感觉更安全些。即便,即便之后还有鞑子从地道中跑出来,他们也不怕了。
徐二郎应了一声,没有多理会。
墨河跟着辽东军而来,有他在,事情不用他过问。
徐二郎终究是走到几个为首的部族首领面前,“借一步说话。”那些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随徐二郎到了不远处一个僻静的所在。
然后不等徐二郎开口,其中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眉头有疤的大汗说,“大人,之前您可是亲自给我们写信,说了合力抗鞑的事情。您也说过,之后会扶持我们在草原站稳脚跟,不让鞑子再侵略我们。若不是您知州大人的名声响亮,又素来言出必行,我们还不敢冒这么大风险跑到旭辉城外。”
“嘿嘿,说来鞑子这次可是踢到铁板了。辽东军换了褚忠为将领,又有了最新铸造的刀剑,不说对付鞑子轻而易举,可双方打了平手不在话下。更有知州大人提前得了他们要挖地道攻击旭辉的消息,和咱们联合起来瓮中捉王八,嘿嘿,这一下杀了鞑子不少了,想来咱们都能过段清净日子了。”
又一个大老粗吼吼道,“什么捉王八,那叫瓮中捉鳖。不认识两字还想学斯文人说话,你又不是知州大人那样肚里都是墨水的人,你说你装啥装……”
徐二郎没有开口,听他们把这些说完了,才喉咙发紧的说,“诸位若是信的过我,不妨先随我去旭辉衙门。等诸位吃用好休息过,咱们再好好谈论一番。”
这些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哈哈一笑,“那就叨扰知州大人了。”
“嘿嘿,咱们可没进过旭辉城呢,听说这里可繁华了。比不得咱们的地盘,那真是鸟不拉屎……”
几人说着话,便跟在徐二郎身后,进了城门。
他们左看右看,好似非常放松随意,但只有彼此知道,他们都紧绷着身体。
若是这知州大人出尔反尔,心黑一些,要把他们都留在这里怎么办?
能活着,谁想死啊?
况且他们还有那么多部下要照应。没了他们这些首领,手下铁定得乱,那些百姓要去何处讨饭吃?
正是因为考虑到徐二郎兴许会过河拆桥,这些首领临进城门前,都给左右的心腹打了手势,让他们留两个跟着进城就行,其余都留在城外,等命令听吩咐。
若是事情如约进行,他们明天就离开。如是事情不顺利,或是他们出了意外,不用管他们的死活,他们直接离开就行。
徐二郎进了城门,迎面就见到墨河和一个将领并肩快步走来。
那将领年约四旬,是褚忠的心腹,乃是从三品的虎威将军。
这人善战,手下还有一支独立作战小队。人数不多,不过千余人,却以来去如风闻名。褚忠特意派遣他来,也是用心了。
将军姓李,别看官职比徐二郎还高一级,却对徐二郎相当热情,也不见他摆什么官架子,上来就庆幸的拍了一下徐二郎的肩膀,“还好旭辉保住了,还好徐大人无恙,不然我都没法对将军交代。”
他又看向徐二郎身后,就见着五个穿着不同部落服装的大汉。说是大汉也不全对,因为其中三个确实长得膀大腰圆,但剩下两个中,有一个却干瘦如柴,更有一个矮墩墩的跟弥勒佛似得。
这样几个人,形象是挺突出的,让人想认不出来都难。
尤其李将军又是长期和草原上那些部落打交道,所以不过片刻功夫,便猜测到这些人可能是谁。
李将军眸光微闪,没有说什么,众人互相见礼,然后一道往旭辉的衙门去。
李将军领命而来,意为救援,如今旭辉危急已解,他便不准备继续留下休息,只准备简单用些吃食就离去。为防徐二郎多想,他还诚恳的说,“将军让我抽调了一万人马前来救援。如今我与手下一千余名士兵先到,其余还在路上。既然大人这里的事情已毕,我且快些回边境是正经。鞑子如今还有二十万左右人马,辽东军应付不及。”说完又笑,“大人此战功不可没。不仅拿下四皇子人头,竟还灭杀了三万鞑子,满打满算,那些边境线上的鞑子,竟是不足十七万人了。哈哈哈,大人此番功劳甚伟,我等佩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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