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但话又说回来,皇帝召见臣子讲书,也不一定非得是侍书本人。也有侍讲学士、侍读学士,更有翰林院掌院学士。是谁不一定,单看皇帝心中有谁,那个臣子就会受器重。
看官职明确区分职务,这点只是针对臣下,要限制皇帝,不存在的。
听了徐二郎如此说,翩翩提着的心才放下,瑾娘也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也比较欣喜徐二郎升职,可之前也和翩翩一样,忧心成了侍讲学士后,在御前伺候的时间短了,没了以往的颜面和盛宠。
在这封建王朝,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权威,他欣赏谁,看重谁,谁就前途无量;而若是陛下冷落谁,疏远谁,那这人想出头比登天还难。
这几个月她过惯了客来如云被追捧的日子,想来若是徐二郎猛地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人物,她虽然不会不习惯,那落差肯定会有的,好在如今还不用习惯这种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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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郎升官,宿迁也升职,李和辉就起哄要两人请吃酒。
吃酒的地方暂时就定在徐家。因为宿迁府上最近有些闹腾,那妾生的女儿出了水痘,母女俩都半死不活的,整日哭哭啼啼凭白败坏人的心情。
因此聚会就不在宿迁府上了,又因为徐二郎和宿迁最近算是翰林院的热门人物,多的是人眼红他们升职加薪,想抓他们的把柄把他们摁下去,那么在外边饮酒作乐也不妥当。所以思来想去,几人将地方定在了徐府。
徐府中瑾娘得到了举办小宴的提示,爽快的应下了。
她整日呆在府里也挺无聊的,有人过来做客也好,宿迁夫人肯定会随同过来,她还能有人一道说说话。
操持宴席的事情是不用瑾娘经手的,一切都交给翩翩处理。这种家常小宴,翩翩操办起来已经很顺手,之前或许还会因为客人的忌讳等过来询问瑾娘,如今却不需要了。诸如李和辉和宿迁这两个域徐府关系较为亲密的人,他们酒菜上的忌讳和喜好,她了如指掌。置办的宴席只会让人夸赞,肯定不会让人不满意。
很快到了宴客那天,李和辉和宿迁都早早登了门。
两人许是早就商量好了时间,是以几乎是同时到达了柳树胡同。稍后两人被徐二郎引进来,又去鹤延堂拜访徐父徐母。
长辈在家中,客人来做客去拜访家主人是应有之意。况且徐父徐母远从平阳而来,他们早该来拜会。若非徐二郎一直说稍后家中有专门的宴席,那日来不迟,他们早就登门了。而之后因为种种缘故,宴席一再推辞,他们拜访的行程也就一直往后拖,直到今日。
徐母见到徐二郎的两位至交好友,也是激动。甚至一贯不注重外边打扮的徐母,今日特意起早了些,穿上了贵重华丽的衣衫,争取不给徐二郎丢脸。而她对两人的态度,也和善亲切,真真是客气又周到。
徐二郎性情冷厉,结交的友人不多,数遍整个平阳镇,也不过三两人。那三两人还因为之后徐二郎专注读书,少于交际,来往变少了。之后徐二郎虽然和郑顺明结为好友,但最初也只是泛泛之交,还是一起去朔州秋闱时,关系才变得亲近。而那之后,徐二郎又是上京,又是闭门读书,郑顺明就少有家来。
所以数遍徐母这半生,招待儿子好友这事儿还真少有。况且眼前这两人又和二郎一样同朝为官,即是她的好友,又是他的同僚,他们官职加身,身份贵重,这也由不得徐母对他们不客气。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过后,徐二郎又领着两人去见了徐父。
徐父的情况和之前差不多,他这病本就需要静养,需要心平气和的用药休息。可徐父是能耐得下心休息的人么?明显不是。
他常年在外边风花雪月,日子过得热闹繁华。如今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屋子里,甚至因为外边天气寒冷,他连被人推出去活动都不能。
这么长时间了,他活动的地方都仅限于内室,可想而知徐父心情会有多暴躁。
他就如同一只困兽一样,总是抑制不住发怒。送来的药也一顿好好吃,一顿无论如何也不吃。他心情又抑郁,这种情况下病情有好转才是见鬼。
徐父嘴歪眼斜,容貌有瑕,若是这模样被小辈看见了,有损他的形象和威严——虽然自从他被怡翠阁的人丢出门外后,他的形象已经和纨绔浪荡子弟没有分别,威严更是从没有过的东西,可该给他的体面还是要给。所以李和辉和宿迁就隔着屏风给徐父见了一礼,又经过徐二郎的“传话”交流了几句,稍后便离去了。
几人的脚步越走越远,徐父肉眼可见的又暴躁了。
他支支吾吾的,用眼神示意王奎说些他想知道的消息。
王奎打小就在徐父身边伺候,对他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说他是徐父肚子里的蛔虫一点没错,他对徐父的了解比谁都清晰。
可就是因为太清晰,太知道徐父的心思了,王奎倒是不好开口了。
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徐父,徐父就恼了,一把操起枕头旁边的两个核桃,就砸在了他脑袋上。
王奎疼的原地跳脚。
他心里嘀咕,老爷这半边身子瘫了,另半边身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灵活。看那准头高的,说打他头那核桃就不会丢在他胳膊上。
王奎捂着脑袋,磕磕巴巴把徐父想知道的事情说了,“两位大人拿了不少礼物过来,不过具体都带的什么,奴才也不知道。这不是,那些东西都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奴才就是看得着也摸不到啊。”
意思就是提醒徐父,不能惦记的东西就别惦记了。老夫人把您当仇敌一样,若非您死了对两位公子影响较大,不然,您看您这么胡闹下去,老夫人会不会怒从心头起,直接一把刀剁了您。
您养病这些日子,老夫人把房里能收刮的东西都拿走了,甚至就连那对双生姐妹花,都被老夫人叫去伺候花草了。那都到这不田地了,您还指望进了老夫人口袋的东西,她再拿出来给您?
且别做白日梦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
徐父闻言气的直磨牙,一边还用拳头砸着床板,“那个恶妇,那个恶妇,我要休妻!”
这话您也喊了百八十遍了,可管用么?没用的!所以还是省点力气吧老爷,再这么闹腾下去,受罪的也只有您自个儿。
不说徐父这里如何,只说徐二郎引着李和辉和宿迁往花厅去。期间三人不免说起徐父的病情,李和辉就道,“若有需要,我可代为请宫里的御医出来,给伯父诊治一番。”
“这倒不用。”徐二郎说,“如今请的是朱家的后人,那家人祖上也是宫里的御医,医术不错。父亲这病又是那边的老爷子亲自接的手,他老人家的医术,我还是信的过的。”
李和辉也知道前御医朱家,就点了头,“若是那家的后人,到也不错。只是每个大夫专精不同,士衡兄且让朱大夫给伯父诊治,若是时日长了仍不见好转,再转告我,我再从宫中请御医来。”
“好,届时就要劳烦你了。”
三人说完徐父,话题又转向其他,不知不觉就说到方程。宿迁嗤笑,“他倒是有脑子,知道直接把事情捅到掌院学士那里,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就转而把你的事情告知了御史。可是有什么用?御史倒是发力了,耐不住陛下对你多了几分看顾和同情。别说贬责训斥你了,反倒给了不少赏赐宽慰与你。这下好了,方程气的眼都红了。”
方程背后做的污糟事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宿迁和徐二郎。两人都知道这人虽不是个小人,有时候行事却连小人都比不上,素以私下里都防着他。甚至徐二郎还派了人盯着他的动静。方程老老实实的不搞幺蛾子且罢了,不然一抓一个准,他也别想好受。
这不,徐二郎扭头就将方程背后害他的消息,透漏了出去。
翰林院中有看徐二郎不顺眼的,自然也有看方程不顺眼的。方程心高气傲,心眼又小,平时说话阴阳怪气,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徐二郎这边的消息一走漏,不过多长时间就有人将这消息,不经意的透漏给翰林院掌院学士知道。
掌院学士眼里不揉沙子,早先翰林院魏某人私下告徐二郎的状,就被他训斥了一顿。原以为杀鸡儆猴,翰林苑中的官员再不敢行如此阴.私计量,却原来这种心思阴暗手段龌龊的人还不少。
掌院学士一怒,方程自然吃不了兜着走。听说掌院学士已经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的发落随后就到。这次方程不被降职罢官,也得罚俸,总之,他落不了好。
之后方程果然被降职处置,从从六品的官员,贬职成了正八品的五经博士。一下子降了好几级,这惩罚可够重了。
而五经博士,正八品,名副其实的翰林院最底端官员。这也就比翰林院中那些打杂的童儿高级一些,属于所有官员多可以指使的人。落到这步天地,方程能受得了才有鬼。
他心高气傲,尚且受不住被徐二郎抢走了状元头衔,不能忍受徐二郎在官职品级上压了他一头……而如今,徐二郎何止压了他一头,简直压了好几头。而他,原本还前途光明,却突然就被贬职了,这还不是最让人恐惧的,最令人绝望的是,经此一事他在翰林院掌院学士和陛下那里,都打上了“小人”的标签,那以后还有前程可言么?
没前程了!换句话说,方程完了!
方程的后果且不提,只说几人正往花厅走去时,就见小鱼儿牵着翩翩的手过来了,正好和三人走了个碰头。
葱茏的树木掩映住徐二郎几人的身影,翩翩和小鱼儿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几人。小鱼儿奶声奶气的和翩翩撒娇,“小姑姑陪我去啊,把小将军牵过来,让荣哥儿看看。他看见姐姐养的猫儿都高兴的咿咿呀呀,看见小将军肯定更高兴。哎呀,小姑姑陪我去么,都走到这里了,那里有回去的道理?小姑姑听话啊,回去我给小姑姑拿糖吃。”
奶声奶气的声音本就让人心软,偏小姑娘人小鬼大,说话别提多逗人,所以这边的几人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小鱼儿突然被取笑了,先是一惊,随后听出其中有爹爹的声音,欢喜的一把松开翩翩的手,哧溜一下从花木底下钻了出去。
翩翩伸手拉都没拉住,不由懊恼的一跺脚,赶紧绕过花木去追她。
小鱼儿已经跑到了徐二郎跟前,抱着他的小腿脆脆的喊了声“爹爹。”
徐二郎眸中染着笑意将人抱起来,又将她头上的树叶挑出来随手扔了,这才说她,“见过你两位伯伯叔叔。”
小鱼儿这才扭头看向宿迁和李和辉,这两人她都见过,还不止一次,小鱼儿又不认生,就甜甜的喊了人。
小姑娘本就生的好,白嫩精致,眉眼黑亮,看人时尤其有神,让人控制不住的心软。而她话中的含糖量又特别高,软软的喊人像在撒娇,这谁忍得住?
不仅宿迁没忍住伸手要抱她,就连李和辉也接过来逗了她两句。
这两人无疑被小鱼儿甜美娇憨的外表迷惑住了,以为这是什么小天使。也只有翩翩知道,这哪里是小天使,分明是个小恶魔,一个专门来克她的小丫头片子。
她今天多忙啊,要盯着厨房的人给二哥准备宴席,又到了月末,还要对账。她忙的分身无暇,偏这小魔星心血来潮来找她“陪玩”,她有那时间么?
偏她不依这丫头还假惺惺的哭泣,哭的可怜吧唧的,眼眶鼻子全红了。翩翩明知她是装相,也忍不住心疼,所以就被生拉硬扯的到了前院,准备领小鱼儿去长安长平的院子牵小将军。
这一来一去不定得耽搁她多长时间,翩翩虽然妥协了,可心情依旧不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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