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宁安堂。
从崇仁坊归来后,贾环并没有直接去荣国府与贾母和贾政、赵姨娘道晚安。
因为还有之前就安排好的事宜未完成。
贾环坐在正堂上,看着李威、李元二人,并他们身后二十八名中老年,轻轻颔首。
一旁,贾芸躬身道:“三叔,这些就是侄儿随两位李大哥从黑冰台要回的人。侄儿与赵师道说了话后,并未用三叔给的对牌,赵师道就让他们两人去选人了,倒是留侄儿说了好些话。”
贾环呵呵一笑,道:“赵师道是极精明的人,和他打交道要仔细些。”
贾芸忙笑道:“是。那赵师道好不晓事,总是转弯抹角的套侄儿的话,他好像极关心家里往西域送的货最终都去了哪里,还问每天都送,送多少……”
贾环眉尖一挑,呵呵笑道:“你怎么答?”
贾芸道:“侄儿就答,家里三叔说,那些货多是要卖给西域的流民的,还有些是为武威公府的风叔准备的。赵师道听了只笑了笑,又问侄儿,怎地把城南庄子的好些作坊都迁往西北去了?侄儿就答,家里三叔说,那些作坊污染太严重,留在京里,对环境不好。然后赵师道好似怔住了,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两位李大哥挑完人,侄儿就同他们一道回来了。”
贾环哈哈一笑,道:“行了,去忙吧,这几日你事情也多。”
贾芸没有再客套,行了礼,又对李威李元二人笑了笑后,径自离去了。
贾环对贾芸愈发满意,贾芸如今的地位,怕是不比武威公府秦忠老管家的地位低。
常替贾环来往于牛家、温家、秦家还有李光地李相府,见惯了达官显爵。
在都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可他却从未改变自己的心态,不止是在对贾环,连平日里接人待物方面,依旧情商满满。
李元李威二人,不过是才入贾门甚至还未得到明确地位的人,贾芸在他们面前,却从未装过大,总是语未言,笑先露。
只看李元李威两人对他的笑脸,就知道两人对他有多满意认同。
这样的人,哪怕是在后世,也终会出人头地。
贾芸走后,贾环看了李威李元二人一眼,自己斟了杯茶,啜饮一口后,道:“说说看,什么情况。”
李威李元相视一眼后,李威出面。
暗中观察此点后,贾环轻轻点头。
论亲疏,李元其实还算是贾环的姑表兄长,这可不是一表三千里的表。
而是正儿八经的一个(外)祖父。
李元的姥爷,和贾环的祖父,是一个人。
但这会儿子,李元能后退半步,李威能上前一步,可见一个知道分寸,一个勇于担当。
上位者,做事,其实就是用人。
人用对了,事情也就成了大半。
贾环觉得,他还是蛮幸运。
就听李威道:“三爷,这二十八人,是从都中最大的六十家钱庄大掌柜的中挑选出来的,就我这些年经营钱庄的见闻所知,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贾环眉尖一挑,道:“六十家钱庄,怎地才挑出了二十八人?”
李威忙道:“三爷,咱们这行,除了能为外,还得看品行。就好比那君子钱庄的刘松,真是好手,从祖上几辈起,就在黄家做钱庄掌柜的,生生将一个南边儿的小钱庄,做成了神京十大钱庄之一。
可这人品行太差,在黄家就敢做假账糊弄人,还指使他那熊儿子,四处坑蒙拐骗。
黄家那些烂事,倒有一大半是他做的。
这样人能干是能干,却不能收进来。
三爷您说呢?”
贾环笑道:“我不过白话一番,还是那句话,除了大方向外,神京城内的银行,都是按你们老规矩办。”
他本就没打算靠银行原本的存储放贷利息吃饭。
不过,还是有要求:“你们要尽快将各项规章制度列出来,定出个标准。从掌柜的到伙计,该怎么站,该怎么迎客,该怎么记账,该怎么收银子,该怎么轧账,全都定出规矩来。
反正目的只有一个,等一年后,我要看到随意将两个掌柜的位置调换,从江南调到都中,或从西南调到黑辽,他们都能当场接手活计,不会出现岔子。
另外,多培养些年轻人才出来。
告诉他们,有能为不要藏着掖着,做的好了,本侯去宫里陛下面前请旨,替他们免去罪身,除去罪籍。
他们之前的罪孽太深,本来家人都是要发落成贱籍,赶往北城的。
如今本侯担保,让他们的家人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但他们要给本侯长脸争气,别弄的一塌糊涂,到时候,连本侯都保不住他们的家人。”
不用李威转达,他们身后的一群中老年,就呼啦啦的全跪下,乱哄哄的发誓表忠心。
贾环并不在意,只挥了挥手,就让李威和李元两人带他们下去了。
除了李威和李元外,其余人都是过渡人物。
纵然一时因为身上的罪籍和家人缘故,他们会屈服于贾环。
但骨子深处,还是信奉钱庄靠放印子钱盈利的那一套。
他们一辈子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并且靠着这一套,帮钱庄和他们自己发了财。
让他们临老转信贾环的那一套,并不现实。
贾环也没准备费力去改造他们,只希望借鉴他们的一些经验,列出银行的各项规章,并教出一些懂得这些规章的后辈。
如此就好。
见完这波人后,韩大又从外面领进了三人,正是那日在批斗大会后,问贾环银票怎么办的李钟。
还有两人,想来就是与李钟一起给贾家送礼的赵海和孙固。
三人进来后,面色明显显得有些拘谨。
李家、赵家和孙家都是江南的大富之家,寻日里居住的园林豪宅,绝不会简陋。
往来的人家,也不乏高官显爵。
但像宁国府这般,每二十步间就有一个手持大秦戟,站的笔直的亲兵,肃杀而立。
有时甚至还能看到假山一角处的孔洞里,钻出弓弩的寒光来。
这等做派,真真让三个地道而精明的商贾,心中拿捏不定。
不是他们胆小,实在是……
天下传闻中,宁国侯贾环是个地地道道的混世魔王。
亲王世子,宰相公子,说打就打。
为祸西疆上百年的准格尔汗国,大汗的脑袋都让他随手割了回来。
在都中更是气焰滔天,连天下文宗顾千秋,都敢一剑杀了,只因为挡了他的道……
为了开银行,就血洗了神京城内所有的钱庄,杀的人头滚滚!
若非那些银票的数目实在有些大,缺失不得。
他们三人真心不愿往宁国府大门里迈,总觉得凶多吉少。
不过,李钟三人正准备行礼请安时,却见贾环忽然满面灿烂的走了过来。
三人一怔,到底是商贾,一瞬间就挤出了笑容,心里盘算,许是今日送的礼顺了这位侯爷的心意,说不得回去后再仔细搜寻些玩意儿送过来。
若是能攀上这条大粗腿,那他们三家敢把买卖开到神京来!
只是,没等三人酝酿好措辞开口,却见贾环竟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贾环走到门口,将一身着士子服的俊俏“书生”拥入怀里抱了抱后,笑道:“准备忙完这些烂事,就去你那里看你,不想你先过来了。
算了,让他们明儿再来,走走走,我带你去看个好玩意儿!
白荷才送来的,我谁都没给,就给你留着呢!”
说罢,贾环牵着那俊俏“书生”的手,就要离开。
李钟等人闻言心里拔凉,却不敢多言。
好在,那“书生”靠谱些,呵呵笑道:“不急这一会儿,你先把他们的事办完,我在这等着,我也有些事要说呢。”
贾环闻言,犹豫了下,道:“让我的公主大人在这边等着他们?就算礼贤下士,也太过了吧?”
方才还心里不悦贾环怠慢,为了一兔爷就置他们于不顾,注定难成大器的李钟等人,听到这句话后,岂有不明白这“书生”身份的道理?
贾环和明珠公主的故事,在都中是禁忌,可在江南,早就传遍六省十八府了。
此刻认出这个眼睛明亮的“书生”身份,三人忙不迭的行大礼参拜。
俊俏“书生”,也就是明珠公主赢杏儿,却比贾环大气的多,伸手让三人起身落座。
然后她笑盈盈的看了贾环一眼后,自己坐了次座,也自斟了杯茶,静静品了起来。
贾环极喜欢的看了她一眼后,也重新落座,对李钟道:“你们派人送来的礼我收下了,有心了。”
李钟三人忙躬身道:“不敢,宁侯喜欢就好。”
贾环又道:“今儿寻你们来,一是谢过你们的礼,家里人都喜欢,再者想问问你们从哪搜寻的这些玩意儿。
二则是谈谈玻璃方子的事。”
李钟忙道:“回侯爷的话,那些玩意儿,都是从南边粤地的西洋铺子里寻来的。除了那八音盒外,其他的都不值当什么只是看起来新鲜。
侯爷若是想要,小人打发人快船去南边,再进一些来,孝敬给侯爷老人家。”
贾环点点头,道:“最好再寻两个会做这些玩意儿的手艺师傅,我有用。
这件事就算了了,再有就是玻璃方子。
承了你们的情,但本侯最不喜欠人人情,所以就还你们一个。
提前与你们说些玻璃方子的事,你们也好心理有个准备。
纯净透明的玻璃器具,如今到底有多抢手,你们都是知道的。
如今除了南边的海船能送些玻璃器具进来外,整个大秦只有贾家有。
而西洋过来的玻璃物件儿,其中加上运费,怕是比黄金都要贵三成。”
“宁侯说的极是,玻璃本就是易碎的珍品,从西洋不远万里运来,海上浪大,十块里必然碎八块。
但这八块却不会白碎,价格会落在剩余两块头上。
如此一来,花费就极高了。
就这,依旧是有价无市,拿银子都买不着。
宁侯这里能烧出无色玻璃,自然价比万金!
如今宁侯竟然愿意转让方子,我等就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拿下一份!”
李钟隐隐有些激动道。
贾环笑道:“有气魄,也有胆量。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们,烧玻璃的成本,极低。
可以说,是真正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两年,本侯就是靠着玻璃的营生,维持着荣宁两国公府的富贵。
不过有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
玻璃生意这般赚钱,然而就连本侯这等身份,都遭遇过敲诈勒索。
虽然敲诈勒索的人被我狠狠的打了回去,可那是因为我的身份不同。
你们呢?
你们觉得,买了这玻璃方子回去后,能守得住这份产业不被人觊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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