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贾环没有让众人等太久,当他咽下最后一口螃蟹腿时,他摇了摇头,沉声道。
“为什么?”
贾母诧异道:“你可是还在怪你大姐姐?她当时也是好心哪!”
这说的是,当初贾元春为贾迎春做媒忠怡亲王的事……
贾环却摇头笑道:“和这事无关,只是,贾家绝不能掺和到天家家事当中。
倒不是孙儿不关心贵妃的身子情况,幼娘在归来前,曾和杏儿一起去凤藻宫看过贵妃,也检查过身体情况。
贵妃如今的身子保养的非常好,宫中又多有御医和经验丰富的稳婆昭容服侍,基本上万无一失。
然而,贾家如今却不适合参与到皇帝子嗣事宜中。
尤其是现在,情况之微妙……孙儿都避之不及。
另外,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贾家都不会参与到夺嫡事件中。
贾家的富贵,不需要后族的衬托,也不能成为后族。”
历朝历代,后族大力支持外甥上位,反过来再被外甥抄家灭族杀满门的历史教训,数不胜数。
血迹斑斑的教训,或许唬不住那些野心家,但贾环却没那么大的野心。
贾母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强笑道:“哪里就想成为后族了?不过是担心你大姐姐的身子罢了。”
贾环笑道:“没这般想过就好……老祖宗,今儿咱们请刘姥姥逛园子吃螃蟹,好好高乐高乐,就别说这些沉重的了。
幼娘既然说了贵妃无事,那必然是无事的。
当初二嫂身子那般不稳当,幼娘说了没事,不就没事了吗?”
贾母闻言,轻轻一叹,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说罢,却又看向一侧的王夫人。
王夫人没有说什么,甚至面色都没怎么变化,却站起了身,对贾母一礼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贾环见之,呵呵一笑。
“环哥儿,当真不能让幼娘去宫里服侍你大姐姐?你大姐姐是贵妃,让幼娘去服侍,也不算委屈她,宫里一定还会有赏赐……”
王夫人走后,气氛明显有些低落,贾母忍不住,再劝说道。
贾环坚定的摇摇头,压低声音对贾母道:“老祖宗,如今宫里乱成那个模样,咱们家里,千万不要想着去浑水摸鱼,作死都没这样作的!
贵妃若是生个女儿,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生的是儿子……
咱们尽力保他平安长大,就算对得起大姐了。
再想旁的,贾家却是无能为力。
老祖宗,孙儿总觉得最近不大正常,您瞧着看吧,快出大乱子了……”
贾母听着前面之言,本还有些不高兴。
皇权至上时代,没有人能真的能做到清心寡欲,尤其是看起来,那个位置似乎触手可及……
如今隆正帝膝下子嗣稀少,或者不成材。
贾贵妃肚中婴孩若真的是龙子,依靠贾家这课苍天大树,未来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未尝没有一争之力……
可是,贾环最后一句话,却让贾母悚然而惊!
史老太君看着贾环凝重,甚至有些畏色的面容,心都在打颤。
她性子本就胆小,家里哪处走了水都要心惊胆战半天。
而从来都无法无天的贾环面上竟然露出畏色,这让贾母老太太如何能不惧?
可又见贾环忽然笑道:“老祖宗也莫要太过担忧,咱家从今日起,闭门独过安生日子,谁也不准出去打交道,避过这段风头再说。
只要在家里安稳坐着,任谁也不能拿咱们怎样。
至于宫里那边……孙儿另有布置,别的把握没有,保证贵妃平安,还是有把握的。”
贾母闻言,面色一缓,可随之看向贾环的目光,又显得那样的怜爱,叹息道:“这般苦了你,竟连出门都不自由……”
贾环哈哈一笑,悄声道:“其实是孙儿故意给那位难看的,您瞧好吧,乐子在后头呢!”
见贾环笑的鸡贼,贾母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拍了贾环一下,笑道:“一天到晚就想着使坏,去吧,寻你姊妹们啃螃蟹去吧。”
贾环乐呵呵一笑,从贾母高几上拿起一个螃蟹,在贾母笑骂声中回到草坪上。
……
“环儿,那厄罗斯公主,为何非要跟着你回家?”
欢声笑语中,一身浅绿裙裳的林黛玉,抿了口桃花果酒后,眼波流转的看着贾环,俏生生的问道。
贾环闻言一怔,看了林黛玉一眼,又看向了薛宝钗旁边乖巧坐着的薛宝琴。
那日情形,整个神京怕是都轰动了。
可外面的轰动,却影响不到园子里来。
董明月虽然也知晓,却不会同林黛玉说,她们二人本也没甚交集。
那么剩下一人,便是薛宝琴了。
见林黛玉问话,贾环目光又“审视”过来,薛宝琴有些心虚的垂下头。
这两日,为了抵挡周遭的压力,薛宝琴也是煞费苦心……
将西域的所见所闻说了个遍,依旧不够,只好再将索菲亚公主提溜出来晒一遍。
最后还放了个大卫星,将最后索菲亚追着贾环要一起离去的事说破了。
可想而知,这事对贾家众人的冲击力……
“你看琴儿做什么?”
林黛玉嗔道。
贾环笑道:“琴儿定然没跟你们说全,那罗刹鬼婆子,心思坏着呢。她从小便在厄罗斯宫廷中长大,阴谋诡计是埋在血脉里的。前儿她那般做,却是故意给我找麻烦。
不信你问琴儿,一路上,我差点和那鬼婆子打起来!
她要是有力气,真真恨不得撕碎了我!”
薛宝琴连连点头,小松鼠一般。
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史湘云一边吃着蟹肉,一边白贾环,道:“准是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不然人家干吗想撕碎你?”
贾环哈哈笑道:“我和她表弟联合一起,坑了她一遭,她岂有不恨的道理?
原本,她是准备等她父皇驾崩后,觊觎皇位的。
如今被我带到了大秦,这个位置自然没她的份了。”
“女人还想做皇帝?”
连薛宝钗都惊住了,掩口问道。
贾环笑道:“中国当年都出了个武则天,更何况厄罗斯?克列谢夫和我一起坑了索菲亚,打的主意,就是支持他姑姑,也就是彼得皇帝的皇后凯瑟琳,去当女皇。”
众人闻言,无不啧啧称奇。
“三爷,您可真厉害!连公主的表弟都能哄来帮你坑人,我敬您一杯!香菱,你也来!”
今儿算是家宴,在座的多是贾家主子们,有脸面的丫鬟另一处吃,连平儿、鸳鸯都不在这边,贾环却带了两个拖油瓶。
看着小吉祥满是江湖气的举动,一些人好笑,也有人垂下眼帘见不惯。
贾环却喜欢的紧,看着满脸崇拜的小吉祥和怯生生的香菱,贾环拿起酒盅,和她二人一一碰了下,干杯!
“瞧瞧,这都活成小祖宗了!”
上头,王熙凤一边服侍着贾母,一边留意着这边,见状笑骂了声。
论自在,别说两府的丫鬟,就是加上那么些主子,都没小吉祥自在。
主子们行动处还要讲个体面,怕人笑了去,难免束缚的紧。
丫鬟们更不用说了,走路都不许带风。
唯独小吉祥,整日里带着香菱满园子里撒欢,看在贾环的面上,谁也不敢拿她怎样。
贾母闻言,看了眼草坪上和贾环吃喝玩乐不亦乐乎的小吉祥,笑道:“一人有一命,谁也羡慕不得谁。
这孩子是个有大福气的,环哥儿既然宠着她,就随她去吧。左右只是在家里闹……
毕竟,从当初出府时,她就跟着环哥儿了,算是共患难过。”
其实任谁都知道,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
小吉祥能如此超然,唯一的原因,就是贾环极宠爱这个相貌并不惊艳的丫头。
上回宝玉的奶娘踢了小吉祥一脚,若不是贾母出面说话,又有王熙凤等人求情,那李嬷嬷就不只是全家被驱逐出府的下场了。
李嬷嬷算起来,可是贾家极体面的老人。
有此前车之鉴,谁还敢为难小吉祥?
实际上,也没谁真将她当丫鬟看了。
未来宁国府的女主人里,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我家大姐儿如今还没名字,不敢劳烦老太太起,老太太福寿太贵重,她年纪小,怕受不住。
今儿见姥姥来,就想让你给大姐儿起个名字。
一则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家人,不怕你恼,到底贫苦些,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她。”
月台上,一阵说笑罢,王熙凤忽地对刘姥姥说道。
刘姥姥笑道:“这是老婆子的福气。却不知小姐是几时生的?”
王熙凤叹息一声,道:“正是生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
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她巧哥儿。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
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她必长命百岁。
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
王熙凤听了,自是欢喜,忙道谢,又笑道:“只保佑她应了你的话就好了。”
贾母在一旁看的也有趣,笑道:“这名儿可不能白起,凤丫头私房银子多,不能小气了去。赶明儿姥姥家去,若是空着手,却让人笑话。”
刘姥姥忙赔笑道:“老太太这是哪里话?本是想着今年好容易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
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
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
却不想来了后,老太太这般慈悲,惜老怜贫,不嫌弃我这粗婆子,带我见识了这些古往今来没见过的,又吃了山珍海味。
这已经了折福了!若是还贪得无厌,拿着走,真真是该下阿鼻地狱了!”
这般知进退的话,虽然粗浅些,却让所有人听着都舒服。
连薛姨妈都劝说了几句,应当的。
王熙凤更是担保,定不让刘姥姥空手而归。
螃蟹吃罢,黄酒饮尽,绿豆粉面净手。
有兴致的贾家姊妹们,已经让丫鬟们张罗起笔墨纸砚,准备作诗了。
今日风有些大,贾母就要离去。
贾环却起身,拍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后,大声宣布道:“老祖宗,下个月初六是黄道吉日,孙儿准备与林姐姐和云儿成亲了。”
“噗!”
其她人被这莫名突袭的消息给震惊的愣住了,史湘云更是将口中没咽下的酒一口吐出。
林黛玉羞红了俏脸,嗔怨的看着贾环。
薛宝钗、薛宝琴姊妹俩神色都有些黯淡……
贾母简直又惊又喜,怪道:“怎地这般突然……一点风声都不露?”
贾环笑道:“前儿不是同你们说了吗?今儿正式确认一下。”
话说罢,就见林黛玉和史湘云两个当时人,一起转身跑了,诗也不作了……
惹得贾迎春、贾探春等人偷笑,贾宝玉黯然伤神……
贾环继续道:“不大办,就是自己家人,和几家极好的世交,在家里见证一番。”
“这如何使得?”
贾母断然否定道。
王熙凤也是一脸惊喜之余,不赞同小办。
在她看来,以贾环的地位和贾家如今的声势,动静比皇子成亲小些都有失体面,更何况闭门办事?
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环却没打算在这里同她们争论,笑道:“这件事回头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祖宗,您放心,我心里有算盘!”
贾母闻言,便不好再在这里多说什么了,实在太突然,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就在李纨和王熙凤、鸳鸯的服侍下,出了园子,回了荣庆堂。
余下的姊妹们,虽然心情也都受到了影响,或好的,或不好的。
但既然笔墨已经准备妥当,总不好就这样算了。
薛宝钗面色淡淡,看起来不喜不悲。
莺儿已经将她的桌几收拾干净,白纸铺展,笔墨齐备。
她拿起纤细楷笔,在纸面上落下一首七言诗:
“桂霭桐阴坐举殇,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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