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从宫里回到宁国府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在宁国府待了一天的牛奔、温博还有秦风等人见贾环回来后,与贾环低语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去了。
不过,相比于他们来时的面色,大家回家时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还隐隐带有激动神色。
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待将他们送走后,贾环在宁国府正门前站了一会儿。
此次进宫,目的达到了一半。
克列谢夫的出现,让贾环原本近乎绝地的局面,瞬间翻转,更有了无限的操作空间。
失去了战争的威胁,那些逼迫他的人就失去了大义,比如说陈廷敬等人。
这些人与忠顺王那一类人不同,陈廷敬是真正的忠臣,而聚集在他身边的一些大臣,也多是他这种性格。
沉稳,踏实,忠诚,任劳任怨,能力出众,很少参与党争……
贾环相信,他们支持将赢杏儿下嫁扎萨克图世子,是出于公心。
这样的人,若是让贾环放开手去对付,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不过好在,克列谢夫的出现,避免了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悲事出现。
而扎萨克图世子阿尔斯楞的价值,也会迅速降低到他原本该有的地位,甚至更低……
没有了战争,他也就没有了提要求的资本。
若是在克列谢夫的父亲派人来洽谈后,驻扎在外蒙边境的厄罗斯大军退去。
那么朝廷甚至还可以清算一拨后账。
当然,未必真会拿穆牯特与阿尔斯楞父子怎样,但敲打一番总是少不了的。
这还只是朝廷方面的……
……
“环哥儿,夜了,回去吧。咱们受得了,里面还有内眷在等你呢。”
韩大轻声劝道。
贾环深深的吐了口气,点点头,道:“好的……大哥,让人照顾好克列谢夫,不要让他出事。”
韩大点点头,道:“远叔将他安排到赵歆的屋里了,就在远叔房间旁边。”
贾环闻言笑了笑,道:“是我多虑了……大哥,咱们进去吧。”
……
贾环被韩大送至二门后,便被早早得到消息侯在那里的小吉祥给接住了。
看起来她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小手冰凉。
这两天,家里的气氛不是很好,两边府上都是如此。
纵然贾环与以往一般,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伤感难过的神色。
但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似乎有永远耗不完的精力,可以照顾的到家里的每个人,让每个人都开心……
这两天,家里人甚至感觉到,三爷走路的步伐,似乎都比从前重了许多。
而三爷的脊背,好像也没以前挺拔了……
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在偷偷落泪。
有时候,她们甚至希望贾环能够跟她们大哭一场,或者跟她们诉诉苦。
也强过像现在这样,将一切的苦,都一个人憋在心里……
每每看到蒙着一条黑布,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的贾环,家里人都说不出的心疼。
纵然贾环才被晋升为尊贵无比的侯爷,还被特旨着配劳什子紫金斗牛公服。
可她们宁愿没有这些,她们只想要以前那个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似乎永远都没有忧伤的贾环……
……
“小吉祥……”
感受到身边小人儿的郁气,贾环嘴角弯起,唤了声。
小吉祥大眼睛里满是泪花,却强忍着不落泪。
她吸了吸鼻子,清了清鼻音,然后才应道:“三爷,我在这里呢。”
贾环呵呵一笑,将胳膊从她双手里抽出,然后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这大过年的,你也不高兴?这是怎么了?”
小吉祥仰着头,看着贾环脸上的笑容,忽地,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三爷,似乎又变回了原先的那个三爷了……
脸上的笑容真暖,好像能暖到人心里去。
可是……
“三爷?”
小吉祥顿住脚步,仰着小脸儿,巴巴的看着贾环,唤了声。
贾环又呵呵一笑,道:“是不是这两天因为三爷在忙正事,没功夫给你们唱曲儿,你们就不高兴了?要不三爷现在给你唱一……”
“不要不要不要……”
话未说完,小吉祥就连连摇头,紧张兮兮的拒绝道。
贾环闻言大感“羞恼”,质问道:“喂,小吉祥,你这是几个意思?”
小吉祥看着“恼羞成怒”的贾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是幅度有些大,将大眼睛里的朵朵泪花儿也荡了下来……
小吉祥用她自己绣的小鸭子帕子,擦了擦眼泪后,又紧紧的看着贾环,道:“三爷,是西边儿府上的老太太吩咐的,这段日子,谁都不许惹三爷恼,不然老太太就要罚人了。
宝姑娘还和大奶奶说,三爷的心情不大好,我们这边的丫头们最好别太闹,叽叽喳喳的惹三爷心烦就不好了。
所以,唱曲儿自然不成的。”
贾环闻言,心里有些愧意,不过……
“宝姑娘?她什么时候来的?”
贾环好奇道。
小吉祥面色也有些怪,道:“就是三爷你出门后,她过来转转。
和大奶奶说了起子话,还和我也说了会儿子话,又叮嘱了我们一番后才走的。”
贾环呵呵一笑,道:“没事,她就是好心。”
小吉祥点点头,不过,脸色又犹豫起来,牙齿咬着红彤彤的唇角,似乎有话想说。
贾环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的到她的气息,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个瓜崩儿,笑道:“还跟我藏猫儿?还有什么事,快说。”
说着,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小吉祥嘻嘻一笑,感觉到以前的三爷真的回来了,虽然还没回来完,但确实好多了。
她便相告道:“三爷,林姑娘身边的紫鹃姐姐也来了呢,不过她看三爷你不在,就又走了。我问她有什么事,她只是笑着说没事。可我看她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呢。”
贾环闻言一滞,顿时拍了拍脑门,懊恼道:“坏了坏了,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小吉祥,走,咱们去西边儿!”
……
林黛玉院儿。
房间内,紫鹃看了眼呆坐在那里,一双美眸中似有垂不尽泪的林黛玉,叹息了声,劝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三爷他这两天正忙着和外面的坏人打擂,所以才没时间过来。
如今他也不好过呢,你再这样,若是给他知道了,岂不是更烦恼?
即使不为姑娘自己,姑娘也要为三爷想想啊!”
林黛玉闻言,红肿的眼睛里,眼泪愈发往下流了。
她难过道:“我何尝不知道他这几天难过的紧,竟被人那样欺负……我难道是那样不知冷暖的人,这个时候还怪他不勤来?我是在……为自己哭。
娘没了,爹也没了,如今与他好……他又伤了眼睛,还被人这般欺负。
可见,我是个没有福祉的……”
林黛玉越说越伤心,最后竟泣不成声。
紫鹃闻言,脸色难看的紧,可她一时间却找不出好词来劝。
正为难之际,房门从外面打开。
一道人影挑着一盏玻璃灯盏走了进来,头上还戴着防雪的斗笠,披着一件披风,内里也是束袖束腰的,一身男儿打扮。
紫鹃一时竟没认出来人是谁……
只到那人将头上的斗笠去了,抬起头来,紫鹃怔了怔,才堆起笑脸哭笑不得道:“史姑娘,你怎么这幅打扮?”
史湘云呵呵一笑,道:“雪天儿嘛……天黑的早,我又不同翠缕那个傻丫头一般,趴在桌子上都能睡得着。闲来没事,就过来转转,顺道看看林姐姐。”
紫鹃闻言,只觉得心里稀奇。
不过面上却不显,她满脸笑意道:“多亏史姑娘来了,不然我还劝不停我家姑娘呢。她竟觉得自己是个没福祉的,才……”
“紫鹃!你再说!”
林黛玉涨红了脸,羞恼的喝道。
紫鹃倒也不怕,只是给史湘云使了个眼色后,道:“我去给姑娘煎药去了,史姑娘且坐一会儿。”
史湘云笑道:“姐姐尽管去忙就是。”
紫鹃这才出门去,出门前,回头看了林黛玉一眼……
“我就知道你要在这里多想,还一个人难过流泪。”
史湘云弯着嘴角,也不用林黛玉让,自己搬过椅子反倒过来,椅背向前的跨坐下,双手搁在椅背边沿儿,垫着下巴,看着林黛玉笑呵呵的道。
林黛玉闻言,哼了声,扭过脸去不看她。不过,也许他是不想让史湘云看到她红肿如烂核的眼睛。
史湘云也不在意,继续笑呵呵道:“你呀,原本就爱多想。照我说,好好的身子,都是让你整日里多想给熬坏的。
这两年来,好容易才让他给改了过来,如今只遇到这么点事,怎么又成这样了?
还福祉?
呵呵!你信这个?
按这种说法,谁有福祉?
太上皇还早早的就死了老子娘呢……
不管怎样,你原先在家里还和爹娘一起长大到几岁。
就是到了这边,也有老太太眼珠子一样的疼着。
我呢?
出生没多久,还没记事起,爹娘就都没了。
说是保龄侯府的大小姐,那样尊贵。
可是在家里的用度,都是靠自己做针线活儿攒出来的。
不过,我也没觉得有多苦,还不是整天嘻嘻哈哈的笑?
既然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为何要哭而不笑呢?
外面不知多少人还不如我呢,她们又跟谁去哭?
照那位张神仙的说法,宝姐姐倒是最有福气。
可是宝姐姐的爹也早早就没了,哥哥又是那般……
姨妈倒是……呵呵。
难道就真的最有福气了?
我却不信她比咱们强多少……”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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