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六年三月初八,原本这是在平常不过的一天,可是从早上开始,京城的百姓就感觉到了不平常,五城兵马司的人蜂拥而出。
“前面那个,抓住!”
秦和压着腰间的刀,指着大街上的几个混混,大声的开口说道:“压起来!”
几个混混有些不明所以,连忙笑着拱手:“大人,大人,我们这没做什么啊!”
秦和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对着身边的一个黑衣人问道:“是他们?”
“是他们,为首的那个是刘四的弟弟!”黑衣人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那就好!”说道这里,秦和一摆手,然后开口说道:“继续走,去刘四的地盘。”
对于身边的这个黑衣人,秦和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是却知道这人不简单,因为他手里面有个册子,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名字。
不少都是在京城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五城兵马司大肆出动,全城大搜捕,平日里面趾高气昂的泼皮无赖,全都被抓了起来。赌场妓院更是成了重灾区,无数人被拉了出来。
同时也有不少大户被抓了起来,要知道他们平日的名声可不错。
一瞬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臣和勋贵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五城兵马司疯了吗?胆子这么大?
内阁值班房。
申时行看着脚步匆匆走进来的余有丁,神情也顿时严肃了起来,看着余有丁等着他开口。
“阁老,出事了!”余有丁没有让申时行失望,开口就是这三个字:“五城兵马司在大锁全城,已经抓了不少人了,外面全都乱套了。”
申时行顿时一愣:“他们有没有说要干什么?抓的都是什么人?”
“倒是没有说要干什么,至于抓的是什么,大部分都是地上的地痞无赖,还有就是青楼妓院之中的人,对了,还有开赌场的。”
余有丁想了想,开口说道:“还有就是一些大户了。”
轻轻的点了点头,申时行笑着说道:“巡捕盗贼本就是五城兵马司该做的事情,这和咱们内阁有什么干系?坐下,我这里有陛下赐下的明前绿,来尝一尝。”
虽然不知道五城兵马司要做什么,可是申时行却能猜的到这是谁让做的。
五城兵马司提督是何人?是方明,那是谁的人?那是陛下的人。五城兵马司的上属衙门是五城都御史衙门,五城都御史是谁?那是大名鼎鼎的海瑞。
海瑞现在可是皇上的心腹之臣,这两个人搞事情要说皇上不知道,申时行是不信的。
既然牵扯到皇上,那就要慎重一些了,在说抓一些泼皮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京城没了他们,那就会好很多,现在内阁要做的就是稳住。
见到申时行这个态度,余有丁心里面就有了底。
虽然他还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余有丁对自己的这位同年也是了解的很。如果不是胸有成竹,必然不会如此稳坐钓鱼台。
在内阁两位大学士喝茶的时候,京城里面却有不少人开始着急了。
这些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那些被抓之人的幕后指使。在京城这个地面上,没有权贵做靠山,你想做大那是不可能的。
赌场也好,青楼也好,甚至是街面上的混混也好,那都不可能。
现在五城兵马司摆出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他们怎么可能不着急。这要是牵连到自己的身上,那就麻烦了,不说其他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抓捕行动整整持续了一天,到了晚上,五城兵马司终于出了告示。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为了整肃京城治安,还京城一个太平美满,五城兵马司展开为期一个月的京城严打月。
欺压良善为祸地方,买卖人口,偷盗奸淫,全都在严打之列。
百姓可以举报,一旦查实就有重奖,告示的下面盖着五城都御史衙门的大印,也就说这张告示有海瑞背书。海瑞在京城百姓之中,那声望还是非常高的。
一时间整个京城议论纷纷,大家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是事情就怕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自从严打开始以来,京城的百姓发现大街上欺压良善的泼皮不见了,小偷小摸更是绝迹江湖,整个京城的治安瞬间就好了,大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意思。
平日里面在街上耀武扬威的人,全都被抓起来了。
没有被抓起来的,更是连京城都不敢留,第二天京城的城门一开,直接就往城外跑,导致京城的城门都拥堵了,不过城门口也有五城兵马司的人,不少人又在京城门口被抓了。
五城兵马司阴险得很,帮着他们指认的,全都是前一天被抓的。
被指认的人大骂他们不讲义气,而指认的人则是有苦自知。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就不是人待着的地方,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
压进去之后,确定了身份就是二十鞭子,皮鞭子蘸盐水,打完在问话。
看到同伙的惨状,瞬间他们就怂了,五城兵马司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百姓们发现五城兵马司是真的敢抓,于是就开始了举报。什么拐卖妇女的,拐卖儿童的,逼良为娼的,反正干坏事的就有人举报。
其中重灾区就是青楼,很多青楼女子自己跑去举报。
整个京城鸡飞狗跳。
海瑞和徐文长带着巡城御史们也出动了,他们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审案。抓到的人压上来审问,有人命在身的,一律斩立决。
其他的就是判刑,刑法也很单一,直接送去水泥厂挖石头。
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水泥厂捣石头是累死人的活,每天水泥厂都往外抬尸体。在水泥厂干活的百姓都知道,只不过那里面干活的都是内务府买来的奴隶。
挖石头虽然不死人,可是那也是最苦最累的活啊!
现在听到这些人要送去挖石头,百姓们顿时拍手称快,甚至恨不得把这些人送去捣石头。不过海瑞知道,皇上是严禁大明百姓捣石头的。
罪犯也不行,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肯定会滋生出漏洞,会有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大明百姓往里面送。虽然罪犯罪有应得,但是这个口子依旧不能开。
这件事情京城其他人的衙门基本上都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毕竟这件事情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搞出来的,其他的衙门想伸手也不可能。可是有一个衙门就受不了了,这个衙门就是顺天府。
作为顺天府尹,张国彦很快就咂摸出这里面的滋味来了。
五城兵马司如此高调,巡城御史们粉墨登场,你把我顺天府放在何处?于是张国彦不干了,顺天府第三天就下场了。
说白了一句话,抢活干,也出了告示,内容和五城兵马司差不多。
比起五城兵马司人,顺天府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地头蛇,随着张国彦发飙,顺天府的效率瞬间就展现了出来,抓人抓的那叫一个狠。
原本以顺天府胥吏的作为,他们才不会干这个得罪人的事情。
可是新来的公务员却不一样,他们在公务员学堂被灌输的东西这个时候起了作用,于是整个京城的严打进入了第二阶段:深挖!
五城兵马司衙门。
海瑞坐镇大堂,用力的一拍惊堂木,大声的说道:“来人,让他画押!”
跪下下面的人一脸灰败的签字画押,海瑞则是继续说道:“本案牵扯到了定国公府的管事王禾,赵百户,拿着本官的帖子去定国公府,带着人去把王禾给本官抓来。”
大堂上一个年轻的百户面容严肃的说道:“是大人!”说完这句话,赵百户转身就往外走。
出了五城兵马司提督衙门,赵百户的脸瞬间就垮了,心里面叫苦不迭,这叫什么差事。去定国公府要人,这和作死差不多。
定国公府是什么地位?自己区区一个百户,去定国公府估计连门就进不去。
如果没有海瑞的帖子,赵百户是说什么都不敢去的,硬着头皮来到定国公府,赵百户直接把自己海瑞的帖子递给了门房,然后就在门外等着。
定国公府的门房自然是鼻子朝天,但是他们还不敢扣着帖子不送进去。
很快帖子就到了定国公府管家徐谦的手里面。
外面的人不懂事,不代表徐谦的也不懂事,能够做到定国公府管家的位子,那绝对不是资历老就行的。接到帖子之后,徐谦一溜烟就跑到了后面。
“国公爷,国公爷!”徐谦跑进后面,神情有些焦急的说道。
定国公徐文壁听到徐谦的喊声,眉毛就是一皱,等到徐谦进来,徐文壁手中的笔也没放下,继续在写着自己的字。
“国公爷,巡城都御史海大人派人持帖子来了。”徐谦站定身子,缓缓的开口说道。
徐文壁一愣,巡城都御史海大人?想了想徐文壁就想起来了,那不就是海瑞那个老棺材瓢子吗?赶忙放下手中的笔:“什么事情?”
海瑞不好惹,这个大家都知道,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也没个后人,完全就是不要命的人。加上皇上宠信,这种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你把他弄死又怎么样,你不弄他,他也没几年好活了。
可是被他给咬一口,那估计得痛入骨髓。
“说是因为一件案子,好像是牵扯到了咱们府里面的人。”徐谦想了想说道:“是王禾,牵扯到了王禾,海大人派人来要人的。”
徐文壁一愣,有些迟疑的问道:“王禾?哪个啊?”
“是二少爷小妾的哥哥,在府里面挂了一个管事。”徐谦连忙说道。
“胡闹!”徐文壁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咱们定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进来?你带着人去,把那个王禾抓住,我要亲自押送到巡城御史衙门去。”
“我要去和海大人讲清楚,这个王禾乃是趋炎附势之辈,咱们定国公府被他蒙蔽,一时不查。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请海大人一定严惩不贷。”
“你去找到苦主来见我,该赔钱赔钱,该赔礼赔礼。”
“咱们定国公府乃是大明勋贵,累世英明岂容宵小玷污?一定要和苦主解释清楚,赔偿一定要丰厚。”见徐谦定定的看着看着,徐文壁顿时怒了:“看了看,听到没有?”
徐谦连忙躬身道:“是,国公爷,你放心,老奴一定把事情办好。”
满意的点了点头,徐文壁开口说道:“那你去办吧!”
徐谦一边往外走,心里面一边琢磨,自己家国公爷这是怎么了?这话可不像自己家老爷说的,还什么累世英明岂容宵小玷污,你自己就没上往上泼脏水。
对于徐谦怎么想的,徐文壁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拿过一份奏折,徐文壁开始写请罪折子。
“海瑞,想拿我定国公府立威,想得美!”一边说着,徐文壁一边开始写奏折,言辞非常的恳切,态度异常的端正。
徐文壁是越写越满意,感觉自己这份奏折写的已经有几分文采飞扬的意思了。
“如果不是要继承国公爵位,没准还能高中状元啊!”徐文壁端详着自己写的奏折,摇着头说道:“可惜可惜,这世上少了一个状元之才啊!”
赞赏了一番自己的文采,徐文壁将奏折放到了一边,然后让人备车,准备先去宫里面送折子,然后带着人去巡城都御史衙门。
五城兵马司提督衙门和巡城都御史衙门闹得这么大,徐文壁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在这种事情,谁出头谁傻,海瑞找上定国公府,根本就是没安好心。自己反抗,那好,咱们就皇上面前掰扯掰扯,徐文壁可不觉得自己能掰扯过海瑞。
到时候定然颜面扫地,说不定还会被皇上厌弃,处罚肯定会重。
自己认怂,海瑞的目地也达到了,定国公府都怂了,谁还敢不服?即便知道海瑞有这个目地,徐文壁也得这么选。
但是徐文壁自然不肯吃亏,请罪折子一上,赔偿态度一拿,这出戏一唱,那就是忠君爱国的定国公,那就是亲民爱民定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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