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深谷,兰香馥郁。
兰溪谷的门人在前面引路,杨纯则跟在后面,走到了一座小屋面前。
这座小屋在兰溪谷深处,没有前面建筑那么气派,却是胜在小巧精致,似水乡院落,在这茫茫雪域之中,让人眼前一亮。
“杨纯大人,我家谷主就在屋中。”
看着那扇轻掩的门扉,杨纯的心中居然有着一丝的紧张。那是在刀山火海之中拼杀,杨处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杨纯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屋中。
牛小花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杨纯的面前,美好而又娴静。牛小花与杨纯年龄相差不大,可是却是满头青丝,驻颜有术,面容似三十妇人。可以看得出来,她妆容精致,得配衣裙,花了很大的心思。
“小花!”
杨纯举步又止,言了一声,却听得牛小花一声讥笑。
“杨纯,你终于还是来了。当年你不是说过,此生你我不会再相见么?怎么,堂堂杨纯,今日食言了?”
兰溪谷便在益州大阵附近,想要绕开他们进行绝地天通,几无可能。牛小花知此,所以特意设了个槛,想要引杨纯前来。
杨纯来了,牛小花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小花,当初是我有负于你。可是今日,益州大阵关系着天下苍生,你不可意气!”
“意气?”牛小花一下站了起来,眉羽之间,满是怒意,“天下苍生,与我何干?你杨纯是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一腔热血,要匡扶世道,又与我何干?”
杨纯就站在牛小花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发泄着,这些年心中积郁的怨恨。
“小花,你又何必如此?你我之间,是我负你良多。”
“够了!杨纯,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难道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一个男人么?我牛小花就找不到别人了么?”
“小花,你究竟想怎么样,才肯答应少主的要求。”
“你跪下来,承认自己当初有眼无珠。”
牛小花就站在杨纯的面前,长眉入鬓,盛气凌人。
杨纯为人,一生只拜天地父母,还有便是主公杨慈。牛小花如此,简直便是在侮辱他。
杨纯看了一眼牛小花,目中没有怒气,单膝跪了下来。
“小花,是我错了。”
当今大宗师之中绝顶,军中一脉第一人,叱咤风云的杨纯就跪在了牛小花的面前,她却没有一点兴奋。
多年的怨气与愤怒,在杨纯跪下的那一刻,非但没有消解,反而更加汹涌。
心中的冰霜消解,落得了满腔的委屈。牛小花的眼中雾气朦胧,一双眸子看着杨纯,不甘地抱怨着,却不是为了自己。
“你还是这样!不管杨慈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他捡的一个孤儿。这么多年了,杨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关中坟头早已经荒草满丘了。你护佑了杨氏两代,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你欠杨慈的恩情,怎么也该还清了吧!”
精致的妆容像是一朵花,看着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杨纯有多么桀骜,她不是不知道。当年杨纯为了保护杨慈血脉,放言天下大宗师不得踏足益州。当时不是没有人敢去挑衅杨纯,结果那些挑衅的大宗师,都被杨纯一一灭杀。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杨纯言出必行,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甚至不惜忍受这奇耻大辱。
牛小花多么希望,刚才他能够怒目圆睁,甚至愤然离去。可是杨纯还是跪了下来,为的却不是牛小花,而是那个身埋黄土,早已经死去多年的人。
“你说啊!你欠杨慈的情,到底要怎么还才算完?你要帮助杨羡,完成绝地天通大阵,我可以帮你。你要帮助杨羡,对抗桓武,我也可以帮你。你为了杨慈,耗费了近一生的时光。我只想要你剩下的日子,可以么?”
杨纯没有说话,只是将瘫软在地的牛小花扶入了自己的怀中。听着她哭泣的声音,心中哀哀一叹,心绪牵扯,往昔之事映入脑海之中。
深谷之中,灰烟飘扬,火焰炙热。一个男子负手在后,面朝谷中,沉默不语。
杨纯一身罩甲,匆匆赶了过来,跪拜在了男子的身后。他鬓角乌黑,意气飞扬,一脸喜意。多少年了,杨慈就站在他的身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天下英雄在他的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弹指可灭。
至于今日,天下无论是谁都已经拦不住杨慈了,便是那不可一世的袁守成也是一样。
“主公,我军一战,翦灭了承天道二十万精锐。至此之后,承天道已经不足为惧。”
杨纯本以为,这件天大的喜事会让杨慈十分高兴,谁知道对方的声音之中,却满是寥落。
“是啊!承天道二十万精锐陨灭,战事将歇。无论是天子还是天下的百姓,知道后都能安心了吧!”
“主公!”
杨纯并不明白,获得了这场大捷,杨慈为何没有一点喜意,反而语气之中还有着哀伤之意。
杨慈缓缓抬起头,看着被染红了的天域,如此妖异、不详。这深谷之中,躺满了承天道教徒焦枯的尸体,他们临死之前的怨气,充斥四野。
“慈一战尽覆承天道二十万精锐,取得了大胜,可手段终究太过阴毒,有伤天和。只怕.......”
面前的身影在风中伫立,如此坚定,可是话语之中的哀音,却让杨纯心中一悸。
“子孙不寿!”
“主公多虑了。”
杨纯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他根本想不到什么劝解之词。今日,杨纯仿佛看到了另一面的杨慈。
“说得也是,袁诚那厮还在深梧城中吧!让人送给他一封劝降书。”
“可是袁诚不可能投降。”
“是啊!所以才要给他送啊!这家伙不是老说要让我做他的副教首么?”
杨慈的语气恢复如初,又是那个杨纯熟悉的声音。正当他欣然领命的时候,杨慈的声音再度度传来,混在风中,显得那么深阔幽远。
“若是我先走一步,杨纯啊!望你能存留我杨氏一丝血脉。”
杨纯刚刚迈开了脚步,面色大变。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
“臣领命!”
杨慈着立在风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