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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不行,别扭。
这么巧?
不行,听着像搭讪。
“这么巧啊。”徐栀先开口。
看吧,她就是想跟我搭讪,想说得了吧你,是不是查我行程了?刚一抬头,发现徐栀压根没看他,眼神直接越过他,对上他身后的朱仰起,“在这碰见你啊——朱仰卧。”
朱仰起:?
就陈路周不太高兴,被搭讪的朱仰起也不是很高兴。
徐栀这才意识到自己嘴瓢,马上从善如流的改口说:“对不起,朱起坐——不是,朱仰起。”
朱仰起认真想了想,这事儿还是怪他自己,因为那天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你好,我叫朱仰起,就仰卧和起坐那俩字。”
……
陈路周瞥他一眼。
朱仰起立马挑眉——大少爷,你别上当,她这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海王的惯用套路而已。然后朱仰起做张做势地咳嗽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小鬼头,“是啊,挺巧,这是lucy他弟弟,发生什么事了?”
傅玉青的小毡帽已经摘下来,放在桌上,他悠悠地开口:“我是这个山庄的老板,是这样,你们弟弟觉得我们山庄的水有问题,但很不巧,我们这边是不供应矿泉水的,如果你们不喝我们山庄里的水,就只能下山去买,这里每天大巴不多,来来回回很麻烦,我建议你们还是换一家酒店。”
朱仰起:“不能外送?”
傅玉青:“两小时送一单,谁给你送上山,山泉水很干净,来这里的客人都这么喝,你们接受不了就退房吧。”
徐栀一听,傅叔是真不打算做他们生意,哦,到嘴的鸭子要飞了。
“我可以开车下山给他们去买。”她说。
“你给我闭嘴,你有驾照吗你!”傅玉青朽木不成地瞪她一眼,“想坐牢啊你,打小这胆子就比天大,上次教训没吃够?警察怎么跟你说的忘了?”
徐栀认错很快:“好,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在法律边缘试探。”
朱仰起:“……”
陈路周:“……”
陈星齐等一众小伙伴:“…………”
陈路周看也没看徐栀,直接同傅玉青交涉:“买水的位置大概在哪,您大致给我指一下,或者您这边有车可以借吗?我可以给钱,单车,汽车都行。”
很心平气和,也很客气。
徐栀觉得陈路周很牛,傅玉青的脾气不是所有人都能顶的,他有点儿小孩儿脾气,虽然看着是个温润大叔,但他真的是跟条狗都能吵出个祖宗十八代来,不然也不会至今都独身,因为没人能受得了他的脾气。
朱仰起以前也听过这傅玉山庄的老板贼难伺候,别人开门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他开门做生意是真不为赚钱,仿佛只是为了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要合他脾气秉性,别说几瓶矿泉水,白住他都不二话。要是碰上陈星齐这种挑三拣四的少爷派流,他也是各种阴阳怪气劝人别住了。而且也不知道这傅老板是什么背景,不管得罪多少人,生意照旧做得下去。
傅玉青挑眉:“你有驾照?”
陈路周点点头,“嗯,去年暑假考的。”
傅玉青没有单车,倒是有一辆汽车,是他自己偶尔开下山运货用的,但刚那小鬼实在太气人,他才懒得借,“没有,你自己想办法吧。”说完,他让前台服务员给他们办理入住手续,然后慢条斯理地抱起地上的爱犬,回头对徐栀兴致淋漓地瞥了下头,“走,带你去看我最近新磨的石头。”
徐栀很干脆:“不去。”
傅玉青:“……”
朱仰起:“……”
陈路周:“……”
傅玉青黑着脸:“……你爱去不去!”
见这傅老板骨头这么硬,陈星齐闷闷不乐地瘪着嘴,一副还要打电话给老爸告状的样子,刚掏出手机被他哥一把夺过来不留情面地甩在前台的台面上,不响但明显听出一些教训的意思,“有劲没劲?”
陈星齐倔犟地争辩说:“我本来就不知道嘛!家里的自来水本来拧出来就能喝啊,在说我跟爸妈去住的酒店也都一样能喝啊。”
“咱们家的牛奶你也是直接喝的,”陈路周不遗余力地睨他一眼,“参观人牧场的时候你倒是挺理智的,也没见你冲上去抱着奶牛啃。”
陈星齐:“我不管,我一天花八百雇你,你就这点办事能力。”
陈路周又在他脑袋上狠狠扒拉了一把:“我要知道你个惹祸精现在这么烦人,一天给我八千我也不来。”
陈星齐觉得他哥是真的烦他了,心里委屈又憋火,气急败坏地随手拿了张放在前台台面上的房卡就要上楼,结果被人堵住去路,旁边又是一堆行李箱,他一看是徐栀,气更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把对他哥的火气都撒徐栀身上,冲人气冲斗牛地吼了句:“你挡我路了,让开啊。”
徐栀慢慢悠悠地哦了声,但人还是没让开。
陈星齐彻底恼羞成怒:“你聋了吗?”
“你瞎了吗?”徐栀淡定地指了指他手里的房卡,“——你拿的是我的房卡。”
她刚刚下来找傅叔,见他们硝烟弥漫,随手就把房卡放在前台台面上,没想到这小鬼看也不看就拿。
陈星齐沉默一瞬,他认错也很快,可能也是被她之前那句“我不该在法律边缘试探”给唬到了,把卡乖乖放回去:“好,对不起!”
……
入住手续将近办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都是未成年,父母又不在身边,有两个小孩的身份证明信息出了点问题,需要派出所那边传真回执证明单,不然不给入住。傅玉青对他们铁面无私,陈路周没办法,让朱仰起带俩小孩先去他房间休息,他在楼下等入住手续。
这个时间点,是整个傅玉山庄最慵懒的时候。午后,阳光柔软而绵长贴着地皮,四周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在午睡,前台服务员的键盘敲击声显得格外清晰。
徐栀也没走,所以陈路周有点尴尬,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活人。说点什么不太合适,不说点什么也不太合适。
陈路周:“你不去看傅老板磨的石头吗?”
“不去,”徐栀说,“他如果邀请你,你也不要去,很无聊。”
陈路周弓着背人坐在沙发上,两手肘撑在腿上,眼皮懒懒地垂着,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张广告纸,正在漫不经心地折纸东西,“他应该不会邀请我。”
徐栀想了想,“哦,也对。”
陈路周用“你不会聊天就别聊天”的眼神,瞥她一眼。
大厅中央是个矩形鱼缸,养了几条色彩斑斓的小型热带鱼,颜色艳丽得像一尾彩带在疏疏朗朗的海草中自由穿梭着,徐栀就靠在那,低头看着陈路周,她发现陈路周好像又帅了,大概是出门收拾过,头发并没有那天晚上那么凌乱、杂七杂八地支棱在脑袋上,因为过分英挺的五官显得整个人有些冷淡。在白日里的阳光下,他特别像被雨淋过的雪松树,挺拔而茂盛,永远朝气蓬勃,也永远锋芒过盛。
徐栀:“你上次还没告诉我,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呢。”
“你问这个干嘛?这里有电影院?”陈路周低着头,手上折纸的动作没停。
徐栀点头:“有的,就停车场后面有个小影院,跟全球影城合作的,最近上映的都有,就是场次不多,如果你有什么特别想看的我可以提前帮你订票。”
陈路周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专注折纸,心说,这么好心干嘛啊,刚不还装不认识我。
“嗯,到时候再说,”他说,“你跟傅老板很熟?”
徐栀说:“我爸的好朋友,小时候我都叫他干爹。”
陈路周:“哦,他没老婆吗?”
徐栀:“一直单身。”
陈路周:“那女朋友呢?”
徐栀想了想说:“没见过他交过,反正从小到大都是看他一个人,你想问他怎么解决生理需求?”
陈路周:“……”
等前台全部都办好,时间是两点半。丰沛充盈的阳光射在玻璃门外,照得整个大厅都明亮,绿植盆栽油亮翠绿,好像一幅随意涂抹却色彩鲜丽的水粉画。傅玉山庄采用的是全榫卯结构,全部建筑没用一颗钉子,从入口提示牌到每个房间和公共设施娱乐场所,采用的全是精巧的原木榫卯设计,简单干净,现代理性风。
陈路周不打算再陪她耗下去,把折完的成品丢在矮几上准备上楼,走到鱼缸面前,低头慢悠悠地睨她一眼。
“我只是想问问他脾气为什么这么差?”
说完,就走了。
徐栀哦了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指着矮几上的东西忙问:“你纸飞机不带走吗?”
陈路周头都没回,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你是女孩子吗?那是纸玫瑰!”
但又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谈胥,徐栀也考不出现在这个成绩,可能连最难的那段时间都熬不过来。谈胥是高二转到睿军中学,那时候徐栀妈妈刚走第三年,老徐重度抑郁和焦虑,一直在吃药,但长期服用抗抑郁焦虑的药会影响身体机能,徐光霁那阵身体每况愈下,头发大把大把掉,比化疗的病人掉得还厉害。
徐栀那时候也受了老徐的影响,成绩一落千丈,原本还有机会考上一中,最后踉踉跄跄才上了个普高。谈胥转过来跟徐栀成为同桌后,徐栀觉得他也挺惨,听说他是被别的学校的人霸凌患上了抑郁症,才转学。徐栀对他心生怜悯,加上谈胥沉默寡言,跟同学们也不太合群,徐栀就这样成了他与外界的枢纽,渐渐的他俩沟通越来越多,反而是谈胥经常开导她,徐栀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大概就是从谈胥告诉她这句话开始——
“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只有被思想困住的囚徒。”
“这话是你告诉我的,我一直觉得很醍醐灌顶,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我觉得你思想至少比我开阔,我想不通的事情你应该能想通,所以我想我只要给你时间就行,但是我发现你现在有点钻死胡同,你每天逃避也没有意义,没考好就是没考好,你难道一定要让所有人都陪着你考砸你才高兴?”
两人站在电梯口,商场扶梯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谈胥浑然不觉自己挡了别人的道,仍旧像根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徐栀把他往边上拽,谈胥却下意识往陈路周那边看过去。
他刚刚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宗山校区的陈路周。谈胥以前一中的化学老师就是陈路周他们班的班主任每次见他们班一到考试阶段气氛压抑得快要爆炸,整个教室一眼望过去全是乌压压的脑袋,除了奋笔疾书还是奋笔疾书,谁也不说话。他就拿陈路周举例子,你们这心态不行,才高一就拼成这样,高三还用活啊,还没高考,我怕你们心态都出问题。我们班有个小子,人心态就贼好。初中化学竞赛就拿过国奖,平时很努力,到了考试这几天他基本上不看书,不是找人打球就是找人看电影,宗山也就他们班的氛围还可以。
一中内卷厉害,宗山卷得更厉害,谈胥是不信一中还有氛围还可以的班级,一中的每个班级氛围都是地狱模式。而且,每年一中几乎都有学生受不了压力退学或者转学。他当时觉得这老师就是见不着别人班比他们班努力,说风凉话想对他们降维打击。谈胥也不信,一个人能影响整个班级的氛围。
后来有一次,他去宗山办公室帮老师拿竞赛真题卷,陈路周恰好也在老师办公室,被数学老师摁在那训,谈胥当时心里挺得意,觉得化学老师牛皮吹破了,玩吧玩吧,还不是考砸了。就在他拿卷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数学老师的玻璃杯打翻了,结果还在挨训的陈路周,眼疾手快给他扶住了,他看了谈胥一眼,还跟数学老师插科打诨:“哎,您看,差点又碎一个,不然明年教师节我们又得给您凑钱买一个。”数学老师瞪他一眼,嘴上嫌弃,眼里是高兴:“稀罕。”
谈胥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走了。数学老师马上叫住他,“哎,同学,你等下,这份答案一起带过去,不准偷看啊,做完再对。”结果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怕谈胥等不及,就随口说:“陈路周,把你卷子给他。”
陈路周从他手上抽了张卷子看是哪份,然后半天没动,叹口气。
“干嘛,你动作快点,人等着呢,马上上课了。”
“哎,我还没写呢。”他说。
“……你就一天到晚看电影吧!”数学老师立马耳提面命地啐他,“少看点电影吧!咋了,以后想当演员?你干脆去考北电得了。”
“我回去问问我妈同意不。”他笑着把卷子放回来说。
谈胥那一刻觉得,确实氛围不一样,但他始终不服输,陈路周也就这样而已,也就是比我们阳光一点而已。
……
陈路周这会儿也挺忙的,刚给人指完厕所在哪,又把隔壁跟他一起等位的小孩给弄哭了,他还挺纳闷的,怎么站哪儿都有小孩来招惹他,他怀疑他被小孩通缉了。人疲塌地靠着柱子缴械投降地低头对小孩说,“行行行,气球给你,你别拿枪对着你妹妹,你这子弹挺疼的,我手都给你打青了。”
四周排队的人都看着他俩笑,氛围跟谈胥这边简直是两个极端。
谈胥觉得陈路周到哪氛围都很好的原因,只是因为大家愿意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而已。他把视线收回来,暮气沉沉地对徐栀说:“高考失利的是我,不是你,你这个人共情能力低,无法理解就无法理解,别再跟我说什么大不了就复读,你以为复读那么简单吗?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是为了再考一年吗?我从小就没失败过,你懂吗?”
再说,那句话又不是他说的,是他以前在一中的满分作文阅览本上看见的。当时也没注意名字,后来再回去找本子都找不到了。
徐栀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谈胥:“我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个吗?还是想说你现在考好了,就可以甩掉我了是吗?”
徐栀:“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
“徐栀,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谈胥嘲讽地打断她,“那只不过是应付老师的借口不是吗?还是你现在找到更好的,就要甩掉我对吗?”
“我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谈胥,跟你说实话,高三的时候我就确定我自己不喜欢你,但是你在我最迷茫的那段时间不断地给我暗示,我以为我自己是喜欢你的。你如果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那我也不介意撕破脸——”
谈胥眼神警惕地看着徐栀,她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却如此锋利而直白,那里似乎有与日月对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