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康很紧张,比两年多前见柳依依还要紧张。
柳依依很霸道,来到沈阳放出的第一句话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然后,另外两股与他争斗了十几年的势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彻底灭亡,然后才有了他沈家康这个沈阳王。
但相比于柳依依的霸道,今天要见的人更霸道。
柳依依只要他每年上缴三成的利润,只需要他乖乖听话,实际上只是让他臣服而已,而且臣服也是有好处的,从某种程度上讲,臣服于柳依依,他不但没有亏,反而是赚了。
但这一波人比柳依依要狠太多太多,连下蛋的鸡都要杀,不留任何活路,彻彻底底的连根拔起。
这绝对是比柳依依还要狠一百倍一千倍的狠人。
所以,他是真的很紧张,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陈然见他坐立不安,递过一根烟,“抽一根缓缓”?
沈家康习惯性的伸出手,他现在确实烟瘾犯了,人在紧张的时候烟瘾特别大。
但是手刚伸出去就又缩了回去,他出门的时候刷了三遍牙,嚼了一整盒口香糖,就是为了说话的时候口气能清新点,哪里还敢抽烟。
陈然笑了笑,把烟放进自己嘴里,点燃之后深吸一口,缓缓道:“你可是沈阳的王,什么世面没见过,就这点胆量”?
沈家康陪笑道:“然哥您就别取笑我了,我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哪里敢在真正的王前称王,这样的玩笑可千万别开了”。
陈然看了翘起二郎腿,笑道:“也是,什么沈阳王东北王,在我们面前都是跳梁小丑”。
“是是是”。沈家康连连点头,小心的问道:“然哥,您能不能再给我透露点青姐和山民哥的喜好、脾气,兄弟心里很没底,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陈然神情突然变得肃穆。“青姐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因为任何赞美的语言,用在她身上都不足以形容。你只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柳依依跟青姐比起来,连当个提鞋的丫鬟都不配”。
沈家康心头一紧,比刚才更加紧张了。
“那山民哥呢”?
陈然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开口。
沈家康紧张的看着陈然,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连额头都渗出了汗水。
半晌之后,陈然才开口道:“他看上去很随和,但笑脸底下全是心机,城府之深,连我都看不懂”。
沈家康心脏跳得更快了,“然哥,您可别吓我”。
陈然淡淡道:“总之你要特别小心,特别是他笑的时候,千万别以为是在对你示好”。
沈家康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谢谢然哥,我记住了”。
“哟,来了”。两人正说着话,陆山民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沈家康立即起身,弯腰低头喊道:“山民哥”。
陆山民快步走过去,双手扶起沈家康,笑呵呵的说道:“沈哥”。
一声沈哥,吓得沈家康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陆山民双手托着他的手,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别这么拘谨,我是个很随和的人”。
沈家康眼皮直跳,心里对陈然满怀感激,还好然哥提前提醒,否则他还真信了。
陈然灭掉烟头,起身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下去开会”。
陆山民缓缓的坐下,摆了摆手,“去吧,不耽搁你干正事”。
沈家康求助的看着陈然,陈然给了他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这边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陆山民已经拿起茶壶给叮叮咚咚的给他添水。
沈家康吓得赶紧双手捧着茶杯,“山民哥,您就别折煞我了”。
陆山民看了眼沈家康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眼门口,问道:“他是不是说了我很多坏话”?
沈家康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然哥一直在夸您,说您是这世间一等一的伟男子”。
陆山民呵呵直笑,笑得沈家康头皮发麻。
“别听他瞎说,我真的是个很随和的人”。
沈家康自然是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但嘴上还是说道:“闻名不如见面,今天有幸见到您的真容,才知道您比他们说的更加英雄”。
陆山民放下茶壶,看着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沈家康,笑道:“从我进来到现在,你就没正眼看过我”。
沈家康头低得更低,“您是真神、真佛,我这种凡夫俗子看一眼就是对您的亵渎”。
陆山民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话说在一个美好的晚上,一位心情美好的小公务员,在剧院里“不慎”打了个喷嚏,将唾沫溅到了坐在前排的将军身上,小公务员惟恐将军会将自己的不慎视为冒犯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弄得那位将军由毫不在意到真的大发雷霆。而执着地申诉自己毫无冒犯之心的小公务员,在遭遇将军的不耐烦与呵斥后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一命呜呼”。
沈家康没听说过这个故事,但能听明白故事的含义。
但是,他没法分辨故事含义之后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随和真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能够走到如此高位的人,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怎么可能是个随和真诚的人,即便看上去随和真诚,那也只不过是腹黑之下,用来驾驭手下的手段而已。
陆山民平淡的看着沈家康,淡淡道:“我就是单纯觉得无聊,找你过来唠唠嗑打发时间,你要是这个样子跟我聊天,我就要失望了”。
沈家康百感交集,最后还是不得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陆山民。
刚才没敢仔细看,此时近距离看在眼里,看上去确实很随和,属于那种很面善,放在人群中不会特别引人注意的人。
他的脸上还有隐隐的疲倦之意,脸色也有些苍白,带着病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人物。
沈家康很是感慨,自己见过那么多人物,大多一看就是个人物,原来真正的大人物是这个样子,不显山不露水,返璞归真到看不出任何大人物的痕迹。
陆山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忘掉你我的身份,忘掉你我的立场,咱们好好唠唠嗑”。
沈家康还是不敢相信陆山民找他来就只是为了唠唠嗑,但话已经明着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不说点什么,恐怕真保不住这条小命。
“山民哥您想聊什么”?
陆山民想了想,“什么都可以,要不聊聊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沈家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那点事在您面前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实在上不了台面啊”。
陆山民眉头微皱,“又来了”。说着抬起双手往上,深吸一口气,说道:“跟着我做”。
“呼”。
“吸”。
“呼”。
“吸”。
沈家康不敢怠慢,只得抬起双手,跟着陆山民的节奏一上一下,一呼一吸。
反复做了四五次,陆山民停下了动作,问道:“现在是不是轻松了些”?
沈家康点了点头,几个深呼吸下来,确实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陆山民在胸口展开双手,说道:“这就对了,放开心扉”。
沈家康看着陆山民,如果陈然说的不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人确实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所见过的大人物,个个心机百变,城府似海,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需要仔细的揣摩含义。
现在也管不了陆山民所展现出来的随和是真是假,只得按照要求缓缓的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百分之五定律,一百人中一定会有四五个天生就是恶人,天生就会欺负弱小”。
“哦”?陆山民有些好奇这个结论,“你怎么得出的”?
沈家康缓缓道:“很简单,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每个班上总有那么一两个混子,特别是初中阶段,不管哪个学校哪个班,都会有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喜欢霸凌同学的恶霸,几乎没有例外。一个班算四十个人,按两个算就是百分之五”。
陆山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白灵在镇上上初中的时候,班上也有两个喜欢在半路收保护费的班霸,有一次白灵被这两个班霸拦在半路,正好被去接白灵周末回家的他碰到,狠狠的将两人收拾了一顿,从此以后再也没敢招惹过白灵。
“很有道理,每个班上不仅都有一两个班霸,还都有一两个胖子、一两个嗲声嗲气说话的男生,这个在数学上叫正态分布,又叫高斯分布”。
沈家康微微有些惊讶,赶紧夸赞道:“山民哥真是博学多才,没想到还是个数学家”。
陆山民乐呵呵一笑,“虽然明知道是彩虹屁,但还是挺受用的”。
在陆山民的情绪带动下,沈家康逐渐放松了下来,笑着说道:“不是彩虹屁,是发自内心的”。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啊”。陆山民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
沈家康接着说道:“其实我并不属于那百分之五,而是属于长期被霸凌的那百分之五”。
陆山民嗯了一声,“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看来你是属于敢反抗的那一类”。
沈家康缓缓道:“我实在是被欺负怕了,长期被人欺负的滋味生不如死,与其生不如死下去,还不如拼死一搏。在一次被几个校霸围殴的时候,我捡起地上的砖头疯狂的砸他们中的老大,不管别人怎么打我,我就认准他一个人砸,他跑我就追,一直追,一直追到他家里”。
“他以为跑回家里就没事了,但是我那个时候已经疯狂了,用他父母的话说我就是个杀人放火的种。我冲进他家里,把他堵在屋子里狠狠的砸,要不是他爸爸出来制住了我,我那天真会砸死他”。
“然后呢”?陆山民问道。
沈家康苦笑道:“然后我被学校开除了”。
陆山民叹了口气,“可惜”。
沈家康点头道:“确实可惜,其实我的成绩很好,在全校能排进前十名,正常情况下我会考上大学,然后当公务员。这是那时的我给自己的人生规划,也是父母对我最大的期望。你可能不知道,在东北这块土地上,别说是那个年代,哪怕是现在,公务员都是光宗耀祖最好的选择,比挣几个亿都强”。
陆山民淡淡道:“后悔吗”?
沈家康沉默了几秒钟,说道:“说完全不后悔是假的,但当后悔也没用的时候,后悔就失去了任何意义。那件事让我深刻认识到,只要足够的狠,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不会有人瞧不起你”。
“我被开除之后,反而成了那群校霸的老大,再后来,带着一批混混来到了沈阳,从一个小头目做起,一步步成为沈阳三大势力之一,直到柳家来到沈阳”。
说到柳家,沈家康停顿了一下,见陆山民没有插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柳家的段位是我完全无法比拟的,我以前顶多能接触到一些小官员,但是柳家介入之后,能让我接触到更高的级别,能干更大的事业。说句实在话,被柳家收编之后,虽然每年要交三成的利润,但剩下的七成却是以往收入的好几倍”。
说到这里,沈家康再次停下,不过陆山民依然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沈家康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山民哥,您应该看过我提交的账本,沈阳的地下赌场,高档酒楼,娱乐场所,十几栋楼的物业租金,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的产业,一年能产生近五个亿的利润,除掉上下打点和开支,最少也还能剩下三个亿,虽然对您来说可能不多,但好在细水长流,这是一只能够长期下蛋的母鸡”。
陆山民问道:“那你打算给我交几成”?
沈家康心头猛的颤了一下,从绝望之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星。
“六成”!
陆山民含笑看着沈家康,“给柳家才三成,给我六成,这么慷慨”?
沈家康以为陆山民嫌少,赶紧又说道:“七成也行,您也知道,干这一行不比其它行业,成本不好控制,说不定上面某个位置换了人,胃口就变大了,也说不定出了什么大事得让兄弟去背锅,都是一笔巨大的意外支出,得留下足够的流动资金才能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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