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一品修仙 > 第五五八章 儿子给父亲出的难题,我想见见太子

大殿里充斥着香烛燃烧之后的味道,老太子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待香炉之中的灵香将要燃尽,太子才起身,重新点燃了灵香,继续跪在那里,怔怔的望着女子画像出神。

良久之后,太子身上的死气逐渐旺盛,他体内的生机,已经犹如风中烛火,摇摇欲灭。

这是天地的规则,世间所有生灵,都有生死,最终来临的时候,谁都一样。

正常情况下,纵然是凡人,也能大概明白自己能活多久,尤其是那些老人,寿元将尽的时候,心里其实都有谱了。

而修士的感应,比之凡人会更加清楚,更加精确,真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精确的猜到自己护在哪天死。

而这,也是笼罩在所有修士头上的大恐惧,越是临近,越是恐惧,活得越久,越是怕死,尤其是当自己的生命,可以精确倒计时的时候,这不是幸运,而是扩大了恐惧。

所以,归根到底,大部分修士修行,最根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活的更久,或者是不想死,这二者对于不少修士来说,是两回事。

然而,寿元耗尽,时辰到了,生机如同烛火,缓缓熄灭,谁也拦不住。

纵然那些生机绝灭,也依然能保持意识的大佬,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死扛着不闭眼,肉身、力量、神魂、意识、记忆、感情,所有的一切,也都会被时光一点一点的强行磨灭。

这就是越强的人,越不愿意等到寿元耗尽那天才死的原因,他们会在临近的时候,拼死一搏,寻找机缘,成了更进一步延寿,失败了则身死道消,落个痛快。

像老太子这般,能硬生生的等到寿元耗尽,生机如同火烛,一点一点燃烧到近乎消散的,非常少见。

老太子微微低着头,喃喃自语。

“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后面的一切,都已经是注定的,母亲生我的时候,遭受重创,却拼了性命,生下了我,从我隐约记事的时候,就被人不断的教导,要懂得感恩,我记住了,我每日都会来母亲画像前祭拜,有什么事情,也会对母亲说。

然而,我却很少见到你,幼时你不断出征,最多的一次,我足足八千年未见过你当面,有时候我也会想,你是不是因为母亲的死,而怨恨我,所以对我从来都是这般冰冷,不管不顾。

后来,我又觉得,你是坐在了那个位置,才会这般冰冷无情,从这些年的一切,我看的更加明白,你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位子。”

太子低头自语,他的身后,嬴帝不知何时出现,站在那里。

嬴帝没有理会太子,而是抬起头,同样怔怔的看着女子的画像出神。

“你放任赵王、周王与我相争,也不外乎要营造出一种,谁赢了谁就可以去继承帝位,可是我们都错了,无论怎么闹,最多也只是换一个太子而已,争的不过是这个位子,从来都不是你的位子。

若是有选择,我宁愿不出生,让母亲活着。

若是有选择,我也不愿意当这个太子,我不想在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看到了后面每一天的日子。

大嬴周边未定时,我身为储君,不得外出游历,不得以身涉嫌。

大嬴周边安稳后,我身为储君,也不能做所有修士都可以做的事情,甚至连功法,我都不能自己做选择。

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选择都没有,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我早应该看明白,我先天有损,纵然有诸多宝物,也无法完全弥补,我不甚聪慧,悟性也不高,如今空有境界,也已经是极限了。

我争来争去,其实一直都是被人推着走,我想要做的一切,都是不能做的。”

太子缓缓的抬起头,面容愈发苍老,他的眼睛都变得浑浊,抬头望着女子画像,缓缓的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试过所有能找到的延寿法门,可惜那些方法,如今都对我没用了,我曾恐惧,曾愤怒,直到跪在母亲的画像前,我才找到了一丝平静。

如今,我满心欢喜,我终于找到了一样,可以完全由我自己做出选择的事情,谁都不能跟我争,谁也别想左右我。

那就是死亡,旁人畏死祈生,我却感觉到一种轻松,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说不定我死后,神魂消散,有可能去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在那里见到母亲。”

太子说到这,嬴帝终于低头看了太子一眼,他的眼神里带着诧异,诧异太子竟然会这么觉得。

太子满面笑容,身上虽然有死气浮动,可是气色反而看起来更好了一些,他缓缓的站起身,佝偻的腰身,慢慢的变得挺直,他此刻放下了所有重担,放下了所有往日需要考虑的事情,放下了对嬴帝的畏惧,直视着嬴帝的眼睛。

“如今我死气遍体,生机摇摇欲灭,你也拦不住我,这是我唯一能选择的事。

我已经上万年没见过你了,死之前也依然见不到你,见到的也只是你的法身,只是我想知道,我死之后,你会不会出现?

会不会亲自来看我一眼?

我敬爱的父皇。”

太子丢下这句话,畅快的大笑几声,重新跪在蒲团上,再也不理会嬴帝。

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放肆,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给嬴帝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这个做了几万年的老太子,从出生到死,都是太子,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成就,也没太大的本事。

但这么长时间本身,就是最大的成就了。

嬴帝之上,再也没有长辈了,而且无后位在位,太子的身份,就是整个大嬴神朝仅次于嬴帝的。

太子薨,乃国丧。

这是仅次于太子继承帝位和嬴帝驾崩的大事。

重要性比祭祖还要高,嬴帝本尊,无论如何都要亲自现身,在太子出殡的时候,亲自来看一眼他的儿子。

太子心头畅快,无数的愤怒、恐惧、憋屈,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这一刻消散了。

他逼迫了嬴帝一次,而且嬴帝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去做。

嬴帝若是不出现,那一直都有的谣言,便会被坐实大半。

嬴帝本尊已经不在大荒,或者嬴帝已经死了。

这会让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前朝,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会真正的动手,而不只是在暗地里布局,在暗地里搞事情,他们会跳到明面上。

最终的结果,便是大嬴内忧外患,群龙无首,不说覆灭,也会衰落下去,等到前朝伺机复国,而大嬴还是这幅鬼样子,嬴帝本尊不在,法身把持帝位。

大嬴灭亡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切的重要开端,便是太子薨,嬴帝本尊会不会出现。

太子不会知道,嬴帝出现不了了。

如今,除了秦阳、嫁衣、蒙毅之外,这世上无人知道,嬴帝本尊,数十年内,是回不来了。

严格说,在这数十年里,嬴帝本尊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说他死了,倒是也没错。

太子心平气和,静静的跪在蒲团上,他已经做好了拥抱死亡,迎接自己的结局,再也不怨,再也不嗔。

他身上浮动的死气,都随之变得平和,死气生出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不少,那似是风中烛火,摇摇欲灭的生机,静静的燃烧着。

嬴帝站在那里,盯着太子的背影,如同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抬头望向女子画像的时候,变得更加复杂。

良久之后,他喟然长叹一声,一言不发的离去。

……

绝地庄园,秦阳闭着眼睛,消化刚得到的情报。

那寥寥几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却一点都不小。

他重新整合了过往的情报,重新捋了一遍,良久之后,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恍然。

前朝里有真正的智者啊,他们的谋划,早在很久很久之前都开始了。

那一切根本不只是试探,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整体的大路线,早就有了完善的计划。

从前朝最初开始冒泡的时候,就是跟太子有关。

如今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太子寿元无多,着手点便是利用太子需要延寿。

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直到如今,甚至可以确定,太子会在什么时候寿终正寝。

太子死了,叫薨,以大嬴的情况,这是国丧,到时候嬴帝本尊是必须要出现的。

嬴帝不出现,前朝就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后面他们想要干什么,都可以按照计划进行下去了。

而秦阳知道,无论前朝想要做什么,嬴帝本尊都不可能出现了。

这个试探的结果,才是奠定他们后面会真正走到台前的关键。

但这些,秦阳觉得自己知道了就行,他现在只想老实一段日子,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说。

之前拍卖会结束,后续的事情还在继续,他要时刻关注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确认了后续都没什么问题,该得的,该拿的,该给的,统统都已经完毕,秦阳才彻底松了口气。

幽灵拍卖会,已经成为他一个重要手段,而拍卖会的信誉,远远比灵石更加重要,有了信誉,他才能继续下去,越做越大。

亏点灵石什么,他完全不在意,对于手下的人,他也足够的大方,只要肯老老实实的干活,他们心里想什么不重要,别做船长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行。

清闲了没两天,嫁衣来访。

嫁衣的心情似乎不太美丽,从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眉宇微蹙,眼中带着一丝伤感。

秦阳也一言不发,静静的煮茶,两人就这么一边品茶,一边静静的坐着。

良久之后,嫁衣放下茶杯,轻声道。

“太子寿元将尽,宫里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我也已经去见过他了。”

“恩。”秦阳应了一声,不发表评论。

嫁衣端着茶杯,神情愈发的复杂。

“我去见他,他跟往日截然不同,他已经放下了执念,放下了心中愤懑,也没有半点不甘,他很坦然赴死,还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可以完全由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不是被嬴帝掌控。”

“(⊙v⊙)嗯?”秦阳大为震惊。

就像是听到了张正义放弃了作死,从此之后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再也不去考古了。

“我比你还意外,但是我也不意外,我看的很清楚,他身上的死气升腾,已经出现了五衰之相,可是气息却极为平和,神魂稳固,他是真的什么都看开了,我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轻松的模样。

当年我从出生,便被父亲封入异宝,被带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是太子很多年了,嬴帝从不关心皇族之人,几个成器的皇子皇孙之中,我跟太子接触的是最多的。

当年我觉得,他是志大才疏,心无城府,如今看他执念尽消,坦然赴死,想到幼年的一些事,心里非但没畅快,反倒是觉得有些堵。

他有句话说的没错,若是有选择,我也不愿意选择现在的身份,从一开始便身不由己,毫无选择。”

“想什么呢?”秦阳神情平静,遥望着离都:“我辈修士,有的人是争一个不死,有的人是争一个畅快,归根到底,其实不都是为了争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机会么,你想摆脱身不由己,不进则死,其实大家都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去争,凭白弱了自己气势,弱了心中坚定,翻到会真的身不由己。”

“没什么,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我幼时入宫,唯一感受过温情的一次,就是还是稚童时,在宴会上,太子分我的半盘桂花糕,他如今能想开,大彻大悟,挣脱桎梏,我也为他高兴。”嫁衣笑了笑,立刻恢复了正常,转而反问了秦阳一句。

“你是争个什么?”

“我?”秦阳想了想,嘿嘿一笑:“我争一个以后再也不用想那么多,谁想弄死我,我就一砖拍死他,简单省事。”

“哈……”嫁衣不禁莞尔。

秦阳也跟着笑,笑的很开心,脑海里一连串的念头浮动。

“话说,若是有机会的话,能不能安排一下,我想见一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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