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果然来了。
众将领表情骤凛,纵然已有心理准备,还是震惊于北唐的气魄,刚平定白云城,就奔驰千里赶来,发起对南晋的战争。
曹春风双手揣进袖里,摩挲着指节,幽幽地道:“大概有多少人马?把情形说具体一点。”
那名哨兵平复着喘息,神色紧张。
“半个时辰前,先是出现我军的一支残部,属下们正准备来报,又发现十里以外,还有唐军尾随而来。傍晚光线昏暗,难以估计敌军兵力,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比那支残部只多不少。”
曹春风问道:“尾随而来……你是说,唐军偷偷摸摸地行进,并不是大张旗鼓地追击我军?”
哨兵用力点头。
曹春风挥手让他退下,对众将说道:“任真那小畜生,是我一手调教大的,他的花花肠子,我再清楚不过。现在形势很明朗了,这是他的引蛇出洞之计。”
知徒莫如师,任真足智多谋,他的老师曹春风也是诡谲之辈,不会被这么浅显的计策诱骗上钩。
在众将注视下,他眯着眼眸,开始分析敌我态势。
“他率领的兵马,肯定是北唐驻扎在荒川边缘的那支,咱们早就摸清,共有十万人,跟咱们旗鼓相当。但列柳城高沟深垒,防御坚固,这是巨大的优势,他必然心生忌惮。”
在所有类型的战役里,攻坚战是难度最大的一种,攻击方丧失地利,往往损失惨重,若不占据兵力优势,很难攻破城防。因此,古往今来,攻方经常选择引蛇出洞的策略,诱敌军离开城池。
任真故意放走萧景睿,这点并不令曹春风意外。
“所以,眼前咱们最稳妥的选择,就是闭城不出,无视唐军的引诱,那么,这条计谋就不攻自破,不会给唐军提供攻城的机会。”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开口。
“但咱们也会付出代价。那毕竟是三万同胞啊,萧景睿费尽周折,才逃出荒川,要是被咱们当成弃子,在守城军士面前惨遭歼灭,未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说话的将领叫楼松,很有胆魄,当然,他肯站出来谏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跟萧景睿是结拜兄弟,两人感情深厚,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来到城下,却见死不救。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三万兵马不是小数,说弃就弃,未免铁石心肠,这样做固然稳妥,却显得畏首畏尾,太忌惮唐军了,无疑会损伤士气。
又有一人出列,分析道:“末将认为,萧将军手里有三万人,如果跟咱们配合,首尾呼应,那就是十三万,再跟唐军交战的话,绝不会落在下风。因此,没必要太保守,一味求稳。”
按人数来算,似乎是这么回事。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任真放萧景睿离开白云城不假,但在荒川腹地里,又秘密将其围困剿灭。
也就是说,此时出现的这三万晋军,其实是唐军假扮的。以十三万对十万,这项兵力优势压根不存在。
曹春风听完两人的意见,陷入沉思,没有任何表态。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更深知,自己最重要的使命是守住列柳城,绝不容有失。以任真的谋略,什么样的手段都耍得出来,他如果出城,就是在做一场赌博。
赌博有输有赢,没有人是必胜,都得承担风险,而现在的南晋,已经输不起了。
这时候,又有人说道:“咱们都明白,北唐既然决心南下,重新挑起战火,就不是朝夕之事。如果他们想僵持下去,围而不攻,切断咱们后方的补给通道,又该怎么办?”
包围城池,断敌粮道,也是攻坚战常用的策略。要破解这种策略,无非是两种选择,死守不出,等待援军,或者出兵迎战,接应粮草进城。
也就是说,晋军迟早都得出城。既然如此,置三万友军不顾,实在太怂了。
曹春风皱着眉头,扫视他们一眼,心知众意难违,这些人都想搭救萧景睿,于是问道:“谁愿领兵出城,接应萧景睿?”
楼松一心想救义兄,凛然道:“末将愿往。”
曹春风点头,从桌上抄起一支令箭,弹射到楼松手中。
“你引三万兵马,出城十里,跟萧景睿汇合,调头迎战后方的唐军,不必立即回城。”
楼松怔在那里,一脸惊愕,“只有三万?人家唐军……”
曹春风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质疑,冷冷地道:“军令如山,岂容你讨价还价?你不想去也罢,那就别想救你的义兄!”
他早就看透楼松的私心。
楼松嘴角抽搐着,攥紧令箭,毅然走出军营。
等他离开后,曹春风看着神色各异的众将,说道:“你们或许以为,我在故意刁难他,其实不然。你们都不了解任真的手段,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楼松那里……”
听到这话,众将若有所思。
“他真正在意的,不是杀光咱们的十万兵马,而是攻克这座列柳城。我敢断定,等楼松出城后,必然会有唐军主力杀来,趁机攻城,那才是他们的主力。”
他侃侃而谈,对任真的布局了如指掌。
“因此,并非我想让楼松送死,而是他那里不需要太多兵力,跟萧景睿会合后,足以应付那一小撮唐军。咱们留七万人在城里,守住城池才是重中之重。”
话说到这份上,众将都弄懂了他的谋划,心中暗暗钦佩。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任真的老师,曹先生果然看透弟子的心机,制定出如此精妙的应对策略。
楼松和萧景睿会合,那就是六万人,对付唐军的诱饵绰绰有余,能迅速撤回来。到时候,唐军主力攻城不下,又遭到前后夹击,偷鸡不成蚀把米,肯定损失惨重。
晋军进退自如,稳操胜券。
曹春风阴恻一笑,眉宇间升腾起傲意,起身说道:“诸位,咱们这就登城,准备迎接唐军的攻击吧!”
他迫不及待,想跟任真较量一场。虽然不能杀死这小家伙,但是,把唐军杀得片甲不留,让他变成孤家寡人,岂不是更痛快!
他刚站起身,又有一名军士冲进来。不过,他身上穿的并非南晋军服,而是包裹着兽皮,极像是山野猎户。
他神情慌乱,嘴唇干裂,颤声说道:“卑职隶属于龙渊堂,奉命潜伏在空骨部内。事情紧急,特来禀报,一日前,萧景睿的残军已被荒族歼灭!”
“什么?”
曹春风瞪大眼睛,脸色霎时苍白,失声道:“大事不妙!”
荒族八部合为一处,都已搬到荒川北部,距此地甚远,再者,荒族很警觉,加强对内部消息的封锁,因此,这名奸细耗费极大精力,才从荒川逃出来,向曹春风示警。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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