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终于开炮了。
那柄巨剑刚激射出去,前方剑锋便刺出一道空间漩涡,没入其中,紧接着,整个剑身都湮没在漩涡里。
天字脉泉藏在天坛地底,本就跟长春真人的距离很近,再加上李云龙蓄势已久,一蹴而就,穿梭空间不需耗费多少功夫。
几乎同时,天坛广场上,巨剑从长春真人身侧的漩涡里刺出,凛冽剑气绽放,呼啸着杀向近在前方的颜渊。
颜渊刚侧,便看见锋锐剑芒凭空刺来,咄咄逼人,心脏不由剧烈抽搐,涌起致命的危机感。他着实没料到,一直没有动静的漩涡,并非要把他吸噬进去,而是藏着恐怖一剑。
不仅如此,他能深切感知到,凝成巨剑的真元浓郁到极致,被人强行压缩在一起,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威能。即使是八境大宗师,都没法在短时间内,刺出如此强横的一剑。
换言之,即使颜渊是大宗师,也难以在仓促瞬间,正面接下这一剑。
直至此时,他终于醒悟,长春真人为何放弃闪避,昂挺胸受他一拳。可惜,覆水难收,他明白得太迟了。
没等他撤步后退,长春真人咬紧牙关,一把扣住砸在胸膛里的拳头,死死攥着,不给颜渊挣脱的机会。
为了创造出这必杀一击,他事先经过缜密的计算,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事实上,南晋强者还没降临时,他和李凤就已来到长安,跟小不起等人汇合。他让小不起栖身在天坛内,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此处离脉泉最近,能缩短飞剑的时间,达到突袭的效果。
而李凤潜入脉泉,一刻都没敢耽误,疯狂地凝聚着脉泉灵力,不惜耗费心血,只为压缩出最强一剑。
他深知,自己的修为未入八境,本身不足以威胁到大宗师。然而,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可以最大限度地采撷外界真元,把它们全都压缩在一起,弥补自身功力的劣势。
勤能补拙,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最执著的杀念。
两位老江湖联手,今日不惜豁出性命,就是为了让南北两朝都看到,这就是全真道东山再起的信念。
他们虽非风云大宗师,却激流勇进,从未言弃。就算是跟八境为敌,又有何惧!
而现在,他们的谋划成功了。
颜渊拼命挣扎着,宛如惊弓之鸟,试图摆脱长春真人的纠缠。然而,留给他的间隙太短暂,一切挣扎都于事无补。
从飞剑凭空出现,到刺向颜渊,说起来漫长,其实也只在呼吸之间。
颜渊来不及阻挡,确切地说,太一真水被夺走后,他黔驴技穷,面对突如其来的袭杀,他已经慌了。
他的惊呼声尚未喊出来,锋锐剑芒就已刺进腹部,杀伐气息如潮水倾泻,灌输到他体内的同时,掀起一阵狂烈气浪,将其掀飞出数十丈,重重摔在远处。
被剑气破体,他的腹部殷红一片,鲜血如注喷出。
这是近乎致命的一击,若非李凤境界更低,飞剑破空有所损耗,他现在已经死了。
眼见一击得手,长春真人再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他正面承受颜渊的暴怒一拳,全身骨骼筋脉尽断,明显已无力回天,只剩一口气撑着。
他脸色蜡黄,目光开始涣散,但仍在盯着远方倒地的颜渊。
大敌未死,危机未除,他怎么肯撒手人寰。
颜渊仰面朝天,挣扎片刻,终于爬起来,浑身在颤抖。
他抬起头,跟长春真人对视着,惨白面容异常狰狞可怖,“我知道……你已经不行了,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挡我!”
话刚说完,他心血激荡,引起剧烈地咳嗽,又吐出大口鲜血。
诚然,长春真人这是搏命一击,拼死缠住颜渊,才拼出一次重创对方的机会,断然无法故技重施。但问题在于,颜渊还能不能撑住?
长春真人的听力已经模糊,甚至没听清这句话,见颜渊晃悠悠站起身,便拼尽全力,厉声喝道:“出阵!”
后方众道士闻言,眼噙着热泪,遵照掌道真人的命令,布成全真道的北斗七星阵,杀向颜渊。
气势大振,杀气腾腾。
颜渊肝胆俱裂,再不敢强撑威风,捂着流血的腹部,仓皇窜上虚空,逃命而去。
好像一条狗。
众道士顾不上去追,都静静围在长春真人身旁,跪地稽,恭送老掌教最后一程。
一名年长者贴身过去,潸然问道:“师尊,您还有何心愿交代?”
长春真人那声暴喝,已花光最后的力气,此时面容枯槁,神采尽失。
他嘴唇翕动着,闭上了眼睛。
“愿全真重兴。”
……
……
人的信念,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只要对困难无所畏惧,敢于去面对和挑战,全力以赴,那么,最终能否成功,都已了无遗憾,结果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在波澜壮阔的时代浪潮里,真正的风流人物,天之骄子,或许只有那么一两个。对于茫茫众生而言,这不是属于他们的时代,在辉煌闪耀的巅峰舞台之下,他们只是看客,抑或陪衬。
然而,这并不能成为人们望洋兴叹、驻足停止奔跑的借口。
因为从理论上说,每个人最辉煌的时刻,都可能出现在生命尽头。
就像长春真人,就像李凤,他们并非呼风唤雨的大宗师,并非万众瞩目的焦点,在这场气势恢宏的时代对决中,他们注定不会成为主角,赢得所有人的艳羡和景仰。
然而,他们有他们的坚守。因为他们知道,修途漫漫,唯有执念,才是生命永恒的菩提。
谁说人们奔跑一生,只是为了追求别人眼中的成功呢?
所以他们没有退缩,明知面对难以战胜的大人物,仍然骄傲地挺起胸膛。既然无法在高潮中落幕,那就让落幕成就高潮。
帮助他们获胜的,不是运气,而是信念。
这一战,不算浩荡,却值得歌颂。
……
……
寒潭旁。
李凤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
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敬重的师兄以死捍道,已溘然逝去。
他静躺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盘膝坐起,从袖里取出一枝尖嫩荷角,轻轻抛进乳白色的潭水里。
一代江湖老去,便应有一代新人涌出,全真道的香火,需要有人去传承。
李凤擦拭额头的汗水,凝望着那枝待放的花苞,喃喃自语道:“任真,任天真,既然是天字辈,就留在这天坛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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