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南。
白袍军驰骋千里,终于赶到此地,离长安只差不到百里。
终极目标越来越近,陈庆之没再急行军,而是下令扎营休整,为最后的大战做准备。
他知道,前方虎丘险峻,是通往长安的咽喉之地,北唐朝廷必会派精兵驻守。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绕过虎丘,或者,攻打虎丘。
通常,攻城战是扩张疆域时才选择的方式,因为城池防御坚固,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攻破目标。极端情况下,攻方多出数倍兵力,尚且无法破城,更别提双方势均力敌。
而陈庆之孤军激进,奔袭千里,目的并非攻城略地,只是奇袭长安。鉴于此,他更不必把精力放到虎丘上,损耗太多时间和兵力,只需从两侧绕道而行即可。
然而,在当晚的作战会议中,他力排众议,决定全力攻克虎丘。
越到关键时刻,越考验主帅的决策和判断能力。作为军神,他敏锐地意识到,如果绕过虎丘,固然能避免不必要的攻坚难题,却会酿成更严重的祸患,后果不堪设想。
虎丘内虚实难测,驻有多少兵马还不得而知。一旦白袍军北上,开始攻打长安城,虎丘守军极可能会出城,从背后袭击白袍军,跟长安守军前后夹击。
到时,白袍军陷入重围,退路被切断,那将是无力回天的绝境。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敌冒进,忽视虎丘守军的存在。唯有先把虎丘攻破,他才能消除后顾之忧,放心进击长安。即使北唐援军赶来,他也不至于措手不及,无路可退。
攻打虎丘,势在必行。
攻城绝非易事,不仅会出现大量伤亡,更依赖大量攻城武器,才能打开突破口,瓦解坚城要塞。
三万轻骑兵,俱是从邙山战场上杀出,又千里急行,原先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好在陈庆之心思缜密,刚启程时就想到这点。
他之所以攻打荥阳,不惜暴露踪迹,并非一时意气用事。
荥阳的守军稀少,城池戒备也松懈,不算是难啃的骨头,白袍精锐奋力攻城,自然不在话下。占据此城后,他既能补充粮草,又能搜寻攻城器械,为攻打长安做准备。
可惜,荥阳的军力实在太差,他没能得到足够的补给。所以,在后半程,他又攻占虎牢关,在那里大有斩获,带着一应器械来到虎丘。
以战养战,这一路上,他虽然拼命赶路,实际并没有多大折损。他在荥阳和虎牢的劫掠,正好能为攻城提供火力支持。
说服麾下将士后,第二天清晨,全军出动,来到虎丘城下。
元本溪早已赶来此地,迎候白袍军,收到军士急报后,立即登上城楼,跟敌军对峙。
站在城墙边,他凝神看向前方,能清晰看见,在敌方前列,有一大片雪白,显然,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袍精锐。
但是在白袍军前方,还有一群人,并非南晋军士。他们衣衫褴褛,老弱妇孺皆有,却是无辜的北唐难民,被陈庆之抓来,充当攻城的挡箭牌。
只要守军敢放箭投石,首当其冲的遇难者就是这些百姓。
攻心为上,陈庆之这招小手段,阴损至极,却也很有效。城上弯弓搭箭的将士看到这一幕,都面露不忍之色。
清亮晨风里,元本溪脸色微白,一拳砸在墙墩上,催动真力喊道:“敌将出来答话!”
陈庆之纵马而出,白袍银枪,威风凛凛。
他眯起丹凤眼,抬头仰视着城上,傲然道:“连卧病多年的元本溪,都被迫来迎战,北唐果然黔驴技穷了。看你的气色,明显又衰老很多,哈哈!”
他转身回看众将,豪迈大笑。
这份从容,当然是装出来的,主要用意,是打压北唐守军的心气,同时鼓舞己方士气。他最擅长的,就是煽动人心。
其实他心里忐忑不安,没想到元本溪会离开京城,亲自赶来坐镇。国士无双,威名不逊于他这身白袍,如此劲敌出阵对垒,今日这场攻城战,看来会异常艰苦。
元本溪闻言,淡淡一笑,反唇相讥,“陈庆之,既然你自取灭亡,大老远跑来送死,这场天大的功名,我岂能拱手让给别人?就凭这点兵力,亏你笑得出来!”
说这话时,他强忍着体内翻滚的气息,在两军阵前,没有咳嗽出来。
陈庆之精神抖擞,朗然答道:“本帅纵横天下,从来都是七千白袍,对付你这苟延残喘的儒生,还不需要添兵加将。北唐军力空虚,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守城!”
说罢,他长枪一扬,示意开始攻城。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份上,休说对手是元本溪,就算是神仙下凡,他也得拼力攻城,啃下这块硬骨头。
况且他看得出来,元本溪亲临,就说明北唐已被逼上绝路,如他所料,并没有足够兵力守城。只要他三军用命,速战速决,那么,长安城唾手可得。
随着他一声令下,前队军士驱赶着北唐百姓,逼近城池下方。
再后面,是攻城车,白袍卫,弩箭阵……
虎丘城上,北唐守军同样严阵以待,等候元本溪的号令。
元本溪眼神狠厉,盯着远方敌军,对那群百姓熟视无睹,高声道:“出连弩!”
话音刚落,原本藏在墙墩后的军士豁然起身,每两人抬着一架大型弩机,瞄准向敌群。
这正是任真所造的诸葛连弩。出征前,他请墨家三位匠师出山,留在虎丘城里研制军械,共造出六百架连弩。其中五百架,被送往前线,在邙山伏击战中大显神威,射杀南晋主力。
当初研制过程中,虎卫军士出过不少力,提前见识到它的威力,故而苦苦哀求薛饮冰,留下一百架连弩,权当是对虎卫的酬劳。
在今日这场关键战役中,诸葛连弩再次派上用场。
众军士准备就绪,元本溪猛然挥手,“放!”
一百架连弩火力全开,箭如雨下,密密麻麻,激射向后方的晋军。
经过任真的改良,它们的射程极远,远远胜过寻常弩箭,从城楼上方射出,越过那群百姓头顶,全都射到后方的白袍军内部。
中箭者无数,倒成一片。
死的正是最精锐的七千白袍。
陈庆之瞳孔骤缩,紧盯着城楼上,惊怒不已。
“****!又是这玩意!”
在邙山之战中,他已深深领教到连弩的威力。拜任真所赐,他溃不成军,遭遇生涯最惨一败。
未曾想,他逃到此地,已经远离任真的大军,结果还是被任真的手段阻住去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克星?!
眼见军士们陆续倒下,他怒气狂涌,朝后方吼道:“投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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