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院墙下,骤然升腾起无数浓白的烟雾,将整座崔府包裹起来,再看不到外界,仿佛与世隔绝。
烟雾深处,一道道青色光柱刺射而出,急遽窜上天空,然后再垂落回另一侧地面,构成一条巨大的圆弧。
无数光柱,便是无数圆弧,它们交织纵横,严密而整齐,俨然变成一张罗网,倾覆在崔家上方,从地面到高空,没有留下任何缺口。
崔家富甲天下,无论历史底蕴,还是物资储备,都深不可测。他们能在乱世泰然自处,没被那些觊觎垂涎的割据势力吞并,自有其安身立命之本。
眼前这副宏大光幕,以及地底看不见的繁复机关,共同组成崔家的守族大阵,叫天罗地网。
此阵防御力极强悍,哪怕是八境强者,若仅凭一己之力,想强行冲破此阵,至少得耗费数日,而且会两败俱伤,其威力可想而知。
数年前,酒徒付江流曾来清河,跟崔茂谈生意,将花间一壶酒留在崔家。据说那日,付江流酒醉后,一时兴起,想领教天罗地网,结果在阵里斗了一天一夜,累得精疲力竭,依然没能撼动分毫。
自此,他对崔家刮目相看,再无轻视之意,而且跟崔茂结成好友。他出手凶猛,侵略如火,破坏力首屈一指。连他都破不开,其他人更难做到。
每当大敌来犯,崔家只需开启天罗地网,将全族庇佑在内,外面纵有千军万马,也无可奈何。崔家家底雄厚,有足够的储粮消耗时间,对方围困无功,只能扫兴而回。
另一方面,此阵也是捕捉贼盗的利器。若有强大高手闯进崔家,崔家不肯让那人逃走,想当场诛杀他,便可开启此阵,使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插翅也难逃。
崔家虽无巅峰强者护卫,有这座耗费心血打造的阵道在,依然能稳如磐石,不可撼动。它足以彰显天下首富的底蕴。
最近这几年,世间无人敢自恃武力,侵犯崔家,故而,罗网阵一直没有启动,连清河当地的人们,都渐渐淡忘它的存在。
直到今日,任真要瓮中捉鳖,擒杀袁猫首,此阵才重见天日。
对于如何杀死猫首,他想过很多方案,最初确定的计划是,由一名八境作主攻,再辅以车轮战术,调集众军围困住她,硬生生将她拖垮累死。
八境大宗师,极不好杀,原先方案需要付出惨重代价,而且不敢保证,猫首是否暗藏秘术,能像曹春风那样,诡异地逃遁走。
这次来清河筹粮,崔家发生内乱,无意中提醒了任真,崔家藏着一座坚不可摧的大阵,能牢牢困住大宗师,刚好能帮他解决后顾之忧。
而且,他算计袁猫首,引诱陈白袍,此计一旦成功,南晋必会遭受重创,令战局发生巨大转折。到时候,他跟南晋公然翻脸,袁猫首会逃之夭夭,日后再想杀她,就更困难了。
放虎归山的事,绝不能做。趁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斩草除根的大好时机。
小院里,绣绣抬头,扫视着周围天地的异变,脸色渐渐凝重到极点。
身陷囹圄之后,她才蓦然回想起,原来崔家还有一座可怕的阵道。而任真,居然会挑这种时机动手,展露杀意,着实让她始料未及。
此时,所有崔家强者现身,将她重重围困,小院已水泄不通。
她一抬手,只听嗖地一声,身后房屋的窗纸被刺破,那柄宝剑受到感召,疾速飞到她手里。
她攥着剑,站在原地,感知到地底暗藏的杀机,没敢贸然行动,冷冷盯着人群后方的任真。
“你搬进崔家,就是为了对付我?”
有杨玄机护卫在侧,任真并不惧怕她,淡淡一笑,“猫首大人,你现身威胁我的那夜,就已经注定,你会死在我手里。”
绣绣闻言,秋波一颤,浮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任真嘲弄地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枫林晚初次见到你,就猜出你是猫首了。”
听到这话,崔家的众多强者都愣住。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猫首算是什么称呼。
绣绣冷笑道:“虚张声势。凭你的五境修为,绝不可能看透我!”
众所周知,修为更低的人,无法确切感知强者的真实境界。像红白紫黑这四位,一直处于七境最巅峰,唯有八境大宗师遇到他们,才有可能识破他们的底细。
绣绣藏在京城烟柳巷里,此乃脂粉之地,平时又不显露峥嵘,以萧铁伞的呆板性情,自然不会寻花问柳,撞见这位袁猫首。
故而进京以后,她虽然成了枫林晚的头牌,整日抛头露面,但是出入烟柳巷的恩客们,并没有足够实力看破她。五境的任真,也没法办到这点。
若非同为八境的杨玄机到来,任真更没法看出,猫首今非昔比,已然迈进八境。
他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道:“要猜出你的身份,岂用得着洞察修为。你虽然神秘兮兮,行装却有处细小破绽,你一直没能意识到。”
绣绣倍感惊愕,低头打量自身片刻,一无所获。
任真看在眼里,不由摇头。这女人的实力确实够高,但智商差远了。
“你在枫林晚当头牌时,酷爱草青色衣饰,屋里都是清一色的青色。而你以猫首身份出现时,都会特意换上一身紫衣,蒙着紫色面纱,对吧?”
崔家众人闻言,神色都变得古怪。
他们的江湖阅历丰富,都知道枫林晚是京城有名的妓院。怎么听吹水侯的话意,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原来是名女子,而且还是京城名妓!
他们此时才听出点味道来。
绣绣点头承认,“不仅如此,为了防止被熟人认出,我出门前会先沐浴很久,将胭脂水粉味都祛除。我处理得很认真,反复检查过,并没有足以暴露身份的破绽。”
任真嗤笑一声,抬手指着她手中佩剑,问道:“那你是否留意过,你的剑上还有一条紫色剑穗?”
绣绣顿时怔住。
“你只顾换衣服,却没想过换佩剑的配饰。一身是紫,的确英姿飒爽,完美无瑕。但你回去以后,满屋是青,唯独墙上的剑穗是紫,被我这种有心人看见,还算不算破绽?”
绣绣有些无语,“仅凭剑穗颜色,就敢确认我的身份,坊主大人,你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任真心里咯噔一响。
她当众把坊主这个称呼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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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倒回去看看第三卷,每次写到绣绣,都会给紫色剑穗一个镜头特写,从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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