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师弟称呼任真,必是儒家贤哲无疑。
众人闻言,心里感慨着,吹水侯年纪虽小,当真是万万招惹不得的大人物,今日算捅了马蜂窝,不仅儒圣亲临,连他的师兄都来撑腰了!
当他们循声望去,看见那位风尘仆仆的中年书生时,更是震撼无言,只好再次行跪拜大礼。
来的哪是一方贤哲这么简单,更是昔日的大先生,如今的文圣颜渊!
二圣同临,都来给任真讲学镇场子,这场面简直大到了极点,普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能享受如此盛大的待遇。
在山呼海啸般的问礼声中,不少人替袁家感到绝望。什么西陵党,什么太学,都只是圣人博弈的棋子罢了。既然二圣都想为任真出气,这爷俩注定万劫不复。
同时,他们又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贸然跳出来,找任真的麻烦,否则也绝无幸理。
一别两月,颜渊依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袍,腰悬水葫芦,装束寻常。然而,他浑身气息强大,神采飞扬,再不是那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书生。
为了封圣,跟董仲舒平起平坐,他已然破开誓言,晋入第八境。今非昔比,他随意站在这里,便给人一股可怕的压迫力,已是名副其实的风云强者。
颜渊踏步走向高坛,笑容如沐春风,亲切地道:“我虽跟小师弟素昧平生,但听闻你在京城的大手笔,真是钦佩之至。放心,有大师兄在这里,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说罢,他微微侧身,有意无意地瞥了董仲舒一眼。
斜谷会战后,这对师徒的矛盾公开,彻底达到白热化,整个儒家随之陷入分裂,展开激烈的内部较量。时至今日,颜渊扬眉吐气,无需再隐忍,更不会忌惮董仲舒。
事实上,这些日子里,董仲舒一直都在躲避颜渊的追踪。
从八境圆满跌落到八境下品,再到身负重伤,儒圣接连遭创,江河日下,早已不复有先前的实力。反倒是颜渊一日千里,修为精进,逼近八境圆满。
强弱之势倒转,如今,颜渊的实力占据上风,又身强气盛,对董仲舒构成致命威胁。所以,他锲而不舍地跟踪董仲舒,试图寻觅机会,出手杀死自己的老师。
一路追赶至此,他没有料到,董仲舒会来见新收的关门弟子。
他虽不知,老师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他生性谨慎,果断选择现身,倒要看个究竟。
董仲舒皱眉,看出颜渊眼神里的挑衅意味,阴阴地道:“你居然敢跟过来。”
八境强者都忌惮长安城里的朱雀大阵,害怕被其压制修为。这座大阵,又是当年儒剑两道联手所设,儒家出面的正是董仲舒。
所以,他虽不能无视大阵的威力,但多少对它有些熟悉,相对其他人而言,受到的压制要稍轻。换句话说,在长安城里,董仲舒占据地利,师徒二人的差距会缩小。
颜渊明白他的话意,回以温和的笑容,说道:“你居然敢停下来。”
他的神情里充满自信。即便受到朱雀阵压制,无法施展全部修为,他也有信心战胜董仲舒。老师在斜谷受的旧伤还未痊愈,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董仲舒冷哼一声,脸色阴冷如冰,不再理会。
颜渊抬头,认真端详着任真的面容,说道:“刚才有人口出狂言,说就算是儒圣弟子,他也不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小师弟,咱们别太大度,不能就这样算了。”
袁白眉闻言,瞳孔骤缩,险些当场晕过去。
刚才他趾高气扬,正是最狂傲之时,说这番话无非想贬低小先生,哪能想到还有大先生这一层。
只敬重儒圣,不把文圣当回事,他当众把这种话说出来,颜渊岂有饶他之理。
袁崇焕万念俱灰,知道父亲这句话捅了大篓子,一时半会圆不回来,仓皇跪在颜渊面前,颤声道:“家父失言,罪该万死,恳求文圣看在西陵书院的面子上,念他……”
没等说完,颜渊骤然转身,脸上笑意瞬间消散,“亏你还记得自己是西陵人!”
随着二圣决裂,朝堂的东西两党也迅速站队,成为两人较量的一大战场。
当日封万里护送儒圣撤离,东林党理所当然地站在儒圣一方。而赵千秋被儒圣罢免,引起西陵党的记恨,他们甘心成为文圣手里的棋子。
既是颜渊的羽翼,袁白眉又说出这种糊涂话,确实不该。他只顾着搬出儒圣的交情唬人,却忘了自己的立场,算是死有余辜。
颜渊脸色一沉,训斥道:“我提醒过你们,要以大局为重,将大唐利益放在首位,你们又是怎么做的?我何时让你们跟吹水侯在朝堂对峙!让你们来这里滋事拆台!”
这几句话声色俱厉,杀气腾腾,令众人听得心脏狂跳,呼吸都快凝滞。
他既是在演戏给任真看,也是在向麾下羽翼表态。
他最近虽然忙着追杀董仲舒,但对朝局了如指掌,知道北唐形势严峻,更知道女帝是在借任真之手,缓解尴尬局面。
他分得清轻重,不愿在此时掣肘,令北唐雪上加霜。所以,他不得不严厉敲打下属,卖给任真这个面子。
而在刚才,董仲舒亲自现身,刻意讨好任真,又被他看在眼里,让他察觉出一丝非同寻常的意味。目前虽不知其中的端倪,但他隐隐预感到,这位在京城翻云覆雨的小师弟,绝对不能得罪。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得表态力挺任真,压过董仲舒的气势。
袁崇焕哪料到,颜渊会突然追究这茬,吓得浑身战栗,脑海里一片空白,只顾拼命磕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颜渊神情鄙夷,寒声道:“你父亲老迈昏聩,我姑且饶他一命。至于你,贻误朝政军机,罪不可恕。陛下碍于情面,不愿处置你,我眼里却容不得沙子!你自行了断吧!”
说这话时,他并未在看袁崇焕,而是将视线转向街巷尽头。
几乎同时,任真和董仲舒的目光也都望向那处。
一名独臂男子手拄黑伞,出现在巷口,正冷冷注视着这里。
数息过后,吹水居的侧门打开,一名白衣女子悄然走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