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然而此时,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在颤抖。
初来乍到的任真或许不知情,但他如何不清楚,坐在赌桌两侧的双方是何等人物。
长安作为北唐的京城,是江北最大的城市,在政治、经济等各层面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可以说,长安就是金钱和权力的世界。
以六公八侯十世家为首,长安城内望族林立,掌握着整座京城的大部分财富资源,他们呼风唤雨,深深影响着北唐皇朝的命运。
眼前的叶崔两家,跟银钩赌坊背后的沐家一样,都跻身其列,拥有的能量难以想象。
所以,玉罗刹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从双方一进门,他就知道事情不妙,火速赶往沐府请示。
他收到的命令是,不准插手两家的谈判,装聋作哑就好,权当不知他们的身份。
刚才被崔更喊出来,他就意识到,终究还是躲不过,被卷进了这场纷争。
他垂手立在赌桌后,等两家定下规矩后,便抄起自己专门带来的一只硕大骰盅,轻轻一摇,将桌面的三颗骰子裹挟在内,继续用力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任真身上,说道:“这只骰盅是沐家法宝,里面有一道夹层,铭刻着符文阵法,能屏蔽七境以下的武修神念,所以你还想作弊,是不可能的。”
任真没有说话。
玉罗刹继续说道:“至于七境强者,虽然有实力破开符文,可惜这样会弄出很大动静,让所有人都看到。所以,你可以放心,崔四先生同样无法作弊。”
任真点头,温和说道:“多谢教诲。”
玉罗刹看在眼里,倍感诧异。任真神情平静,不仅没有像他预想的一样惊慌,反而出奇得淡定,仿佛被压上赌桌的筹码,并非自己的性命。
叶老也在观察任真的反应,不禁满意地点头。
“临危不乱,生死度外,这年轻人展现出的心性坚韧,颇有大家气度。如果能捡回一条命,以后倒是可以栽培他一下。”
他们当然不清楚,任真之所以从容不迫,是因为他有足够强大的底牌,可以继续作弊,保证万无一失,根本没必要紧张。
至于上一局的念力感知,只是小试牛刀而已。
骰盅内,三颗骰子高速翻滚撞击着,发出的响声愈发清脆密集,显然快要到盖棺定论的时刻。
忽然,玉罗刹的白皙长手一扬,将骰盅猛然砸落,啪的一声按在了赌桌上。
“两位,请下注。”
崔更欠了欠身,肥胖身躯压得座下竹椅直响,冷冷瞥向任真,“你先。”
任真闻言,眉头皱起,紧盯着前方那只大骰盅,不自觉地抬起左手,用食指指腹划过鼻孔。
这一细微动作,如果按照细节心理学来解读,通常被看做是人在紧张时的自然反应,折射出内心不自在或者不自信的情绪。
然而对任真来说,这个随手动作,却是决定赌局胜负的关键。
气氛沉寂,场间数人静静注视着他,以为他在踌躇不决,却无从察觉到,在任真弯起的左手手指间,一道极隐蔽的微光稍闪即逝。
彷如人的目光,扫过那只骰盅。
“三,四……”任真心里默念着,通过天眼窥破骰盅壁垒,已然看清了骰子,“一,小!”
骰盅内的阵法可以屏蔽神念波动,任真用的却是天眼的目光,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又怎会被一概屏蔽掉?
看破,他真的是用眼看破。在他的天眼里,骰盅彷如不存在,一览无遗。
他心底暗笑,脸上依然假装沉思的神情,迷惑其他人。
崔更等得不耐烦,催促道:“生死有命,快点吧!”
任真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买小。”
崔更目光一寒,“那我就买大。开吧!”
双方买定,玉罗刹移开骰盅,揭晓答案。
三,四,一,果然是小。
任真赢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如释重负,站起身来,朝叶家老少躬身行礼,“多谢两位庇佑。”
他心里却暗骂道:“去你妈的,老子凭本事赢的赌局,还得像拿奥斯卡金像奖一样,虚伪地感谢明明什么都没做的看客!”
然后,他又朝崔更行礼,满面春风,“多谢崔四先生高抬贵手。”
崔更脸色阴冷,快要滴出水来。
叶老见状,呵呵一笑,流露出欣赏之情,点头说道:“小伙子运气不错,待会儿随我离开,以后就是叶家的人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崔更,挑衅道:“不用花一分钱,就将两名五境收到麾下。崔四先生,叶家鸿运正当头,你还是阻挡不了啊……”
这话里藏着弦外之音,是在影射赌局之外、生意场上的两家较量。
崔更冷哼一声,扶在椅把上的手用力一捏,它顿时碎为齑粉,洒落一地。
“叶老,既然你如此自信,不妨咱们继续玩下去,如何?”
越是资本雄厚、挥金如土的富豪,赌徒心理往往就越重。
他们自尊心强,不愿意容忍失败,输了还想把输掉的赢回来,赢了还想继续赢下去,使自己的占有欲得到进一步的满足。
崔更和叶老,明显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纵横商场多年,野心极大,都不容易满足。
对崔更来说,他想挽回颜面,弥补接连两局的失利。
对叶老而言,他运气正旺,商场得利,赌场得意,何不继续玩下去,狠狠压制住崔更的气势?
“好啊,老朽奉陪到底。你想怎么玩?”
崔更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眼眸骤眯,精光绽放,如饿狼般凶残。
“下一局,如果你赢了,我愿奉送五万两银票。如果我赢了,你只要给我三万两就行,顺便再把这条狗命搭上。”
说着,他抬手指向任真。
叶老闻言,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侧身看向任真,笑容慈祥和蔼,似乎很体恤下属。
“看崔四先生的架势,咄咄逼人,还是不肯饶你啊。作为叶家人,咱们不能让他太嚣张,你说是不是?”
他明明想赌,却先假惺惺征求任真的意见,一点损失都不想承担,他既要赢钱,又不打算冷落任真的心。
任真用力点头,配合着他的虚伪表演,仿佛受到煽动,激动说道:“不错,咱们奉陪到底!崔先生,你要是真的出手阔绰,那不如玩得再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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