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袭杀无果,楚家众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想到任真竟然探出头,说出让他们家主滚上楼的狂言,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很多人气得跺脚,但谁都没胆量冲上去。他们已深切领教过夫子的厉害。
“狐假虎威!区区四境,他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有强者护卫,老子早就一刀剁了他!”
大家只能过过嘴瘾,站在楼下无可奈何。
楚狂人脸色难看,挥手示意人群安静,然后提着那柄血饮狂刀,独自走进浔阳楼。
根据众人汇报的夜袭情况,他非常确定,楼上那名老人的境界肯定在七境之上。凭他的准七境修为,绝非其对手。
但是,为了宝贝儿子的性命,他不得不来走这一遭。
咚、咚,他的心情比脚步还沉重,推开房门,来到师徒面前。他深深看董仲舒一眼,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没见过儒圣本尊,但只是看这一眼,便被对方震慑人心的气势压制住,尤其是那双眼眸,宛如幽深漩涡一般,快要令他沦陷其中。
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青衣老人的实力。
“晚辈楚狂人,恭迎两位驾临浔阳城。礼数不周之处,乞请前辈海涵!”
他朝董仲舒恭敬行礼,温顺至极,没有半点刀霸的狂霸气概。
他明白,这老人是真正的大人物。七境之巅,皆是一方大宗派的豪杰领袖,连南北两朝都要对他们毕恭毕敬,绝非浔阳城招惹得起的。
同时他又不明白,如此人物,往往自视甚高,何必无缘无故擒走楚天阔,欺凌到失势已久的刀道头上。
躬身礼毕,他的姿势凝固,不敢抬起头,静静等候老人的训示。
董仲舒沉默,扭头望向窗外,没有多看楚狂人一眼。堂堂圣人,不屑于在区区六境武修面前耀武扬威。
任真坐在桌前,不急不慢地喝了口酒,才启齿说道:“楚狂人,我猜你一定好奇,我为何会找你们楚家的麻烦。”
楚狂人点头,温和地道:“据下人回报,是你主动上船出手,擒走犬子。如果有什么过节,请你明示,楚某愿意赔罪。”
“好,”任真微微侧身,盯着楚狂人那柄寒刀,悠悠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青莲居士李牧的传人。前不久,你们楚家的人杀害我师尊,今天我为报仇而来!”
楚狂人神情骤凛,明白了这场祸事的由来,僵滞片刻后问道:“原来如此。你想怎么个报法?”
他紧盯着任真,知道楚家无数人的性命,都攥在这青年的手心里。如果青衣老人大开杀戒,势必无人能挡。
“杀人偿命。据我所知,杀死我师尊的,是你府上的大长老楚留乡。只要他肯自裁谢罪,我不会连累无辜之人!”
任真脱口而出。这场戏只是演给董仲舒看的,至于如何复仇,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楚狂人瞳孔骤缩,陷入挣扎。
除他以外,大长老就是楚家的最强者。若为了救长子性命,就让其陨落牺牲,恐怕会让族众寒心,他不敢贸然做这个决定。
“要是我不同意,又该如何?”
“不同意?”任真冷哼一声,用力一拍桌子,嚣张地说道:“要是不同意,那就杀掉你儿子,用他的命来偿!”
说着,他傲然望向董仲舒,无疑是在向楚狂人炫耀自己的强大靠山。
楚狂人脸色剧变,咬牙一狠心,厉声道:“好!我把他骗上楼来,偷袭杀掉他,不过,你们得先放掉犬子才行!”
任真冷笑道:“只要你能得手,我自会放人。”
他心里暗叹,世道不古,兵家刀道的掌舵大权,落在这种自私卑鄙的小人手里,岂有不衰落的道理。
楚狂人目光一颤,神情苦涩。自己的命门被人家掐住,他别无选择,只好走到窗前,朝楼下喊道:“乡叔请上楼,有要事相商!”
说完,他便站在门口,迎接楚留乡的到来。
咚、咚,楚大长老很快推门而入,朝楚狂人点头示意,然后望向师徒二人,正准备开口说话。这时,身后的楚狂人猝然偷袭,一拳轰在他的脑袋上,将其击杀。
可怜楚留乡,闯荡江湖一生,自诩看透冷酷人心,却想不到,最后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楚狂人望着地上那副熟悉的身躯,长叹一声,怆然道:“公子,你师尊的仇已报,现在可以放人了。”
任真轻拍脑袋,这时又装出猛然醒悟的样子,“不好意思,你瞧我这记性,酒喝多了,竟然忘记跟你提另外一个条件!”
楚狂人闻言,勃然大怒,攥着拳头,喝道:“卑鄙无耻!”
任真打了个酒嗝,笑眯眯道:“楚先生息怒,若论卑鄙无耻,我哪比得上你,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连家族长辈都愿意出卖。”
“你……”楚狂人又羞又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董仲舒转头,望向任真,眼神嘲弄,显然是看不起他仗势欺人太甚。
这一细节被任真察觉,他意识到演得有点过火,于是干咳一声,说道:“只要你交出珍藏的那块天外陨铁,这次我绝对放人!”
楚狂人气得脸色苍白,漠然道:“你太得寸进尺了!”
任真倚靠着窗口,嗤笑道:“事到如今,难道你想让楚留乡白白搭上性命?要是不服,你大可以上前拼命,我们乐意奉陪!”
楚狂人咬牙切齿,一挥拳头,“算你狠!”
任真说得对,大长老已经牺牲,到了这份上,他不得不再赌一把。如果真的动手,他相信,楚家绝无半点胜算,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走到窗前,吩咐其他长老回府去取陨铁。
过了一会儿,那块漆黑的陨铁取来,被呈送在任真面前。
任真这次没有食言,他走到床前,将昏迷的楚天阔拽起来,丢向楚狂人,“你可以把这废物带走了!”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不顾楚狂人的反应,自顾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折腾一整宿未睡,再者酒意上涌,此刻他确实很困。
楚狂人不敢逗留,扛起楚天阔火速下楼,率众离开此地。
董仲舒的气息太过强大,以至于他不敢生出半点战意,更别说妄想复仇。能将儿子救回,他已经感到庆幸。
事情已了,董仲舒坐在窗前,凝视着床上鼾声如雷的任真,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一道话音透过濛濛春雨,从远处街巷的尽头飘来。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请教夫子,你们师徒今日所为,占了哪一样?”
这道话音很轻,但是回荡在董仲舒的心间,却很清晰,并且很刺耳。显然,此人的功力极为强大。
董仲舒眉尖一挑,豁然起身,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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