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继安南国中书令之后,永乐五年正月,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明军大营投降。
安南国侍中陈元祉,携天徽公主、带着全家家眷来降;接着不断有安南国的武将带着人马前来……甚至有个叫阮日坚的人,并无官职,却趁势起事杀死了安南国的镇抚使,拿着人头到明军大营来邀功。
背弃胡氏父子的人愈来愈多,拖下去恐怕他们只有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下场。
明军大营,有文官在中军慷慨陈词,言道,得大义、民心者必胜!朱高煦并不相信大义有那么神奇,但他不得不肯定这种摸不到看不见的东西有其作用,至少在“失德”一方形势不妙时、人们改换门面会更有借口。
朱高煦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下令大军开拔,前往选中的战场。
十万大军要伏击偷袭,战术可能性并不大。此番以逸待劳的部署,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正月中旬,天空灰蒙蒙的。明军两座大营的军队,在朱江两岸摆开了阵势。
此段江河南北流向,东岸山石耸|立,那座山叫朗山,连绵直到江畔。以至于东岸江边的陆地道路十分狭窄。
所以朱高煦的中军大营并不在东岸,而在西岸的河滩地。他料定安南军会以主力进攻平坦的西岸,毕竟敌军仰攻朗山大营会更加困难。
黯淡的天空下,迷雾之外的朗山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以增声势。朱高煦把目光收回,此地地势较低,视线很不开阔,只能看见河滩和河面沉沉的水汽。
朱江两岸,此时各营共有十万大军!然而此时却显得有点空寂,或许是地方太大了,明军军纪也比较好。
朱高煦看着朦胧的江面,甚至没有大战将至的感觉。
南面远处,视线被早晨的雾气遮挡,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若非斥候禀报了军情,朱高煦压根不知道安南军今天会来。
等了一个多时辰,天空仍旧灰蒙蒙的,雾气也没有完全散去。若是晴天,现在的时间都日上三竿了。
一个部将道:“今天怕要下雨,火器就没法用,不知安南军还会不会来。”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两边都不能用火器,敌军的象兵还好使一些。”
话音刚落,江面上的水汽深处,便隐隐约约传来了呐喊声。那远远的喊叫声,在山川之间传来,声音十分怪异。
静静地等了半天的明军将士们,终于有了点生机,纷纷说起话来。
朱高煦抖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对诸将道:“咱们本来是攻城的实力,如今野|战,我军主动选择战场、以逸待劳,无论如何必胜无疑!照事先说好的行事,若是下雨了,则以鼓声代替炮响。”
众将纷纷执军礼,一阵应答之声。
朱高煦挥了一下手,大伙儿便拍马离开中军,各自散了。
远处的呐喊声,愈来愈近。这时朱高煦
感觉到手背上一凉,两滴雨点落到了手上,没一会儿,雨声便响成了一片,“沙沙沙……”雨声掩盖了一些远处的喊声,雨水打在头盔上更是叮叮当当十分清脆。
空中被笼罩上了一层雨幕,视线更加不清晰,连对岸山上的旗帜也渐渐看不清楚了。
而此时,江面上的桅杆、船影渐渐进入了视线,继续向北行驶。看来安南军并不会因为下雨,推迟这场战争最后的会战。
戚风惨雨,风雨飘摇。天空一片黯淡,地上迷迷蒙蒙,天地间一派压抑之感。
然而朱高煦的心情,并未随着环境而改变,这一仗还没开打,胜利已经在他的心头了。他甚么军令也不下,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战场上的变化,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作为从十余岁开始经历战阵的王来看,身经战役大小不下百次,朱高煦实在想不出这种仗有输的理由!
……从江面的雾水中行驶而来的安南战船,在水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朱高煦部此战根本就没准备水师。许多战船已经从水面越过了明军的陆上阵线,明军时不时向江上抛射箭矢,但十分稀疏。
下雨不仅影响火器,也影响弓|弩,弓弩部件有不少是动物的筋和胶做的,沾水容易软化。一开始也能勉强使用,但很容易损坏。于是两军靠近后,远程攻击聊胜于无。
这时陆上的敌军人群也隐隐出现了,此番安南军是水陆并进,来势汹汹。
“隆隆隆”的鼓声在雨声的喧哗中响起。敌军的喊声更加大,出现的人群乱糟糟的,不知是安南军的战阵队列本来就这样,还是道路逐渐泥泞的关系。
春雨下得不大,下雨的时间也不长,但人太多了,在泥土上反复践踏,以至于地上全是半干半湿的烂泥。敌军大喊着不断进军,却不知是勇敢的怒吼,还是恐惧的发|泄。
火炮一声也没响,正面两军还未接敌。这时明军西岸河滩地上的后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厮杀起来了。
安南军水军的平底船径直驶到了沙滩地和浅水的地方,船上的敌军纷纷跳下船,想攻击明军大战的后背,前后夹击明军。
但是马上就和明军骑兵接敌,骑兵权勇队沿河滩由南向北攻击,冲破不成阵型的敌步兵,长枪和马|刀随着战马的铁蹄挥舞。
河滩上一片混乱喧哗,浅水里无数人马在挣扎跋涉,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在水中。河水浑浊不堪,泥污与血水很快搅合在一起,浑水隐隐泛着暗红。
明军骑兵权勇队的横击,迟滞了安南水军下船站稳脚跟。这时明军步兵几个方阵也成功调转方向了,成片的铁甲方阵向河岸压去,稀泥被践踏得四处飞溅,兵戈撞击声、喊叫声、惨呼哭叫,无数声音在水面飘荡,在朗山山壁上回响。
一些战船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哪怕天上还下着下雨,也无法浇灭猛火油和桐油的火焰,黑烟滚滚,火光冲天。烟尘与水雾混合在一起,大地上更加黯淡迷蒙。
……明军大阵正面,此时也是杀声震天,几股冲在前头的
敌兵,先与明军的枪盾重步兵撞上,接着到处都短兵相接,两军的前方,很快就杀成了一片。
明军步兵方阵排得非常密,盾牌简直连成了一堵墙,长|枪如同荆棘一般。安南军步兵肉|搏攻击,根本无法破阵。到处都在惨叫,有的敌兵士卒被挤在一起的两支长枪同时捅得鲜血直冒,第二排的长枪也从前排的缝隙里乱|刺。
写着“明”字的红色战旗在风雨中啪|啪直响,缓缓向前移动着。旗帜下面,成队列的重步兵方阵,仿佛无数的铁车一样向前推进。
就在这时,各方阵后面的枪盾兵从各部两翼出动,以纵队向前进攻。安南军步兵的阵列就比较松散了,完全挡不住明军的纵队向其纵深冲击。
不知哪个地方的敌兵开始逃跑的,溃散就像瘟疫一样开始散开,安南军前军大溃!
战场的西边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明军骑兵权勇队出动了,铁骑不慌不忙地慢跑着越过步兵大阵,向散乱逃跑的敌兵背后杀将过去。
当是时,安南军左翼是明军骑兵,右翼是朱江水面。但很多敌兵却不往后跑,仍向两翼逃窜,死|者不计其数。
“呜!呜……”号角一样苍劲的叫声从朦胧的雾气中传来,许多身躯高大的大象,仿佛楼船一样,出现在战场后面。难怪敌兵往两边跑,后面的战象和密密麻麻的步兵,挡在了后路,安南败兵根本没法从那边逃跑。
成排的象兵在前,径直被驱赶着从正面冲来,不过大象在泥地里冲锋,速度也不快。战象不断发出吼叫声,安南军士卒的喊声也是震天动地。
明军的右翼骑兵权勇队在平地上迂回,收住继续向前追击的势头。
而这时明军前方的步兵纵队也后退了,从各方阵中间回去。前军横队也巧妙地变一排为两排,让队列更加稀疏,然后把后面的几排步兵换上来。
明军重步兵的枪|盾盔甲加起来几十斤重,前边的几排将士激烈拼杀了一阵,退回去时,许多人都气喘吁吁。
新上来的将士却个个生龙活虎,在武将的煽|动之上,明军大阵上的喊声此起彼伏。
对面的一整排象兵已渐渐靠近,战象的牙齿上、鼻子上都安着利器,有的还在厚象皮外面批了一些皮甲。象背上坐着多少不一的敌兵,高高地挥舞着长兵器。
就在这时,忽然明军大阵中“哐哐哐……”一片铜锣混乱地敲响。高大威|猛、如同巨兽的战象竟然被吓得逡巡不前。偶有胆大的战象冲到了明军队列前方。
明军阵前一阵混乱,战象发狂冲进了人群。明军步兵将其四面围住,象背上的敌兵周围全是宽檐铁盔,拿着兵器居高临下也不知攻击谁才好。
一头战象浑身被刀|砍枪|刺,轰然倒下了。象背上的敌兵在惨叫中,很快就被人海吞没。
而这时战象后面的敌军步兵趁势冲到了破阵的地方,两军的拼杀愈发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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