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盛星告别毡房主人和阿依曼,继续前行。
阿依曼恋恋不舍,手里捏着她们的合照,眼里含着眼泪。盛星回头,用力朝她挥手,如幼兽般纯稚的女孩大声喊:“星星!以后不要走丢啦!你的丈夫在家里等你!”
盛星一怔,随即应:“好!”
洁白的毡房渐渐远去,盛星还趴在窗外,迟迟没动。江予迟见她半个身子都在外头,抬手虚横在她腰前,免得人掉出去。
“星星,以后我们来看她。”
江予迟见她不舍,还是拦腰把人抱了回来。
江予迟身上有伤,盛星不敢挣扎,只好乖乖回来,水亮的眸盯着他,闷声道:“骗人。你都说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他们肯定会搬家,怎么还会在这里。”
“三哥能找到。”
江予迟眼神笃定。
盛星抿抿唇,勉勉强强地应:“好吧,暂且相信你。”
江予迟瞧她不情不愿的模样,挑唇笑了一下:“昨天还说永远相信我,这会儿就变成暂且了?”
盛星嘀嘀咕咕:“你还不是受伤了,我拉都拉不动!”
江予迟:“......”
鲨鱼忍笑,朗声道:“嫂子,我们去西鹭呆两天,再往最北边去。迟哥在那儿呆了好几年,我们直接住队里去。”
盛星一愣:“去北边?”
江予迟:“去处理这次意外,他们欺负星星,三哥得去欺负回来。结束我们直接坐飞机回洛京,不耽误事儿。”
“住你以前的队伍里?”盛星生出许多好奇的心思来,“那是不是能看见小护士?还有什么文艺...”
江予迟轻“啧”一声,捂住她的嘴,前头的鲨鱼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他眉眼舒展,懒散道:“再提小护士,今晚你给我洗澡。”
盛星:“......”
算了,他还受着伤,不和他计较。
一路上盛星也没闲着,她这几天虽然玩得开心,但不忘每天在微信上出现一会儿,这两天出了意外,信息堆积着没回,还有盛掬月的未接电话。盛星挨个回了,点开经纪人最新发的消息。
[经纪人:综艺邀请挺多,价格差不多,筛了几个,剩下两个。节目内容和大致流程发你邮箱了,挑一个。]
盛星眨眨眼,没急着看,扒拉边上的江予迟,轻咳一声,说:“那个...江予迟,问你件事儿。”
江予迟斜眼瞧她:“你问。”
自从说喜欢他,三哥也不喊了,一口一个江予迟,还怪好听的。
“...你想和我上综艺吗?”盛星用试探的语气问,“就是要露脸的那种,大家都能看见你。”
江予迟微顿:“什么综艺?”
盛星简单地解释了两句:“类似于恋爱综艺。节目组会请几对新婚夫妻,类似于生活观察日记,在家拍。”
“时间安排出来,让小宋调整,我配合你。”江予迟侧眸,几乎没有过多思考,散漫地笑了声,调笑似的,“长官,你可以随意指挥我。”
男人的黑眸里含着笑意,清晰可见其中的情意,毫不遮掩,完全向她敞开,只要她一个念头,便唾手可得。
盛星顿了顿,别开脸。
她又要脸红了。
盛星出道至今,参加的综艺是零。
这一出是因为什么,江予迟很清楚,她只是想和他一起。
江予迟一答应,盛星美滋滋地打开邮件,开始挑综艺。经纪人挑出来两档,一个是旅游日记类,一个是日常生活观察类。
碍于盛星这段时间都在路上,她一点儿没犹豫地选了日常生活类。
这档综艺叫《贺新婚》,挑选三对新婚夫妇,拍摄平日里粉丝看不到的生活场景,拍摄周期正好是两个月,截止到她进组拍摄《钟》。
她和江予迟也能算新婚吗?
盛星转念一想,他们刚在一起,还不到24小时,确实新的不能再新了。贺新婚倒是一点儿都没说错。
回完邮件,盛星刚想退出,忽而瞥见下面一封未读邮件。
发件人:李疾匀。
邮件发送时间是四天前。
盛星:“......”
她沉痛地打开日历,今天周五。
盛星纳闷地找李疾匀:[不是说两周再发我吗,这才一周!还有,我已经提前交卷了,还是满分试卷。]
[l:表白成功了?]
[paidax:?我会失败?]
[l:七年了,恭喜你。]
[paidax:你好烦。]
[l:视频下周末前发我,只是提醒你。]
盛星回完信息,难得有点儿茫然。
她和江予迟表白,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情感,这一点会给她的事业带来什么改变呢?三年前,盛星不知道李疾匀想要什么,这会儿也只是摸到了个模糊的边。
碎片式的剧本片段,不足以让她理解整个故事。
这茫然只持续了一瞬,因为她是盛星,只有她是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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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鹭位于西部边陲,被群山环抱,气候温和湿润,极适宜人们居住。这里的人口大多是汉族,以及少部分的少数民族。因着这样的人口组合,人们大多住在小镇上,北边牧区少有人去,像是自然区。
盛星第一次来西鹭就有这样的感受——不像是西边,容易令人生出在南边小镇的错觉。可当她看到这儿低低的天,听到寂寥的西风,又会清醒过来,这里是西部,是她外婆的故乡。
小镇道路宽阔,路灯多彩,排屋层层叠叠,路边果香四溢,生活气息浓郁,低矮的蓝天上飘着几朵云。
盛星安静看着,缓慢地生出一点儿孤寂的情绪。
当年姐姐独自离家,会害怕吗?
“在想什么?”江予迟看着盛星迟迟未下车,直接把人抱了下来,“去鲨鱼家吃饭,吃完想休息还是出来玩儿?”
“你别抱我,还有伤!”盛星回过神来,气恼地打他,“在想姐姐,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生活的。”
她十六岁的时候,身边有经纪人,有粉丝的爱。而盛掬月孑然一身,在这里住了三年,她还在和她赌气。
江予迟摸摸她的脑袋,解释道:“阿霈和我说,外公找人暗地里照看月亮。当年你来看过她?”
盛星点头:“姐姐高二的时候。”
江予迟转念一想:“西鹭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鲨鱼大小也在这儿上的学,说不定他听说过月亮。”
“真的?”盛星诧异地睁大眼,“他会认识姐姐吗?”
江予迟牵着人往里走:“进去看看。”
鲨鱼家人口繁盛,他们却来得不巧,这一大家子去隔壁镇子过节,没十天半月回不来。这高高的砖房里,只有鲨鱼一个人招待他们。
鲨鱼也不和他们见外,喊了声自个儿转悠,就进了厨房。
盛星和江予迟手牵手慢悠悠地参观了高大、宽敞的砖房,哪怕现在是夏日,哪怕两人手心沁出了汗,都没人想放开。
参观完,走入客厅,里面挂满了丝织品,五彩斑斓,看起来热闹极了。另一面墙上挂着许许多多照片,鲨鱼的家人、鲨鱼等等。
盛星走近,仰起头,好奇地打量着照片墙。
从左至右,视线移到右上角的时候,她愣了一瞬,指着那张不甚清晰的照片,说:“三哥,月亮!”
照片上,有三个人。
鲨鱼,盛掬月,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
鲨鱼对着镜头咧着嘴笑得开心,盛掬月和那少年似是听到声音,两人一起转过头来,那一瞬的神情被镜头捕捉。
向来冷冰冰的少女,神色平静,细看眉眼间甚至有点儿柔和。而她身边的少年,神情冷漠,像是天山终年不化的雪。
但他们的距离,是那样近。
盛星忽而想起盛掬月的那句话,她说:当你告诉一个人,你喜欢他,要看着他的眼睛,看他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这样,即便他拒绝你,你也会知道,他喜欢你。
姐姐说的人是这个少年吗?
江予迟凝视看了片刻:“是月亮。”
鲨鱼认识盛掬月,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两人正疑惑,鲨鱼端着碗进门,喊:“哥,嫂子,当地的野酸梅汁,清凉解暑,味道不错,来喝点儿。”
盛星急忙问:“鲨鱼,你认识盛掬月吗?”
鲨鱼一愣,放下碗,认真想了想:“不认识吧,没什么印象。”
“这个女孩,你不认识吗?”
盛星指着照片。
鲨鱼定睛一看,回忆道:“还真不认识,但我记得她。高三那会儿吧,她跟着朋友来牧场玩的,我朋友喊她什么来着,听起来是个小名儿,我给忘了。”
“是月亮吗?”
“不是。”
盛星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不知怎的,她觉得难过。那是一种,只属于她和盛掬月之间的感觉。
因为这张照片,盛星情绪不高。
蔫巴巴一晚上,不愿意出去玩儿,也不愿意看星星,洗完澡还在床上抱着手机出神。江予迟洗完出来,一眼瞧见了她纠结的神色。
他明白她在为什么烦恼,却不想干涉她。
直到夜里十点,盛星平时睡觉的点,她还苦恼地皱着眉,江予迟才无奈地从她手里抽走手机,道:“不睡觉就起不来,起不来就不能去玩儿。”
盛星睁着水亮的眼,陷在被子里,打量着自己英俊的老公,慢悠悠道:“我又不是小孩儿,怎么会起不来。三哥,月亮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她不想告诉别人,这是秘密。我不该问她,对不对?”
江予迟半支着身子,垂眸看她:“你想知道吗?”
这实在是个简单的问题。
盛星却想了很久,她也有秘密,不想和别人分享,那些只属于她的情绪,她想好好珍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姐姐想知道吗?
她不知道。
许久,盛星摇头:“姐姐不想说,我就不想知道。”
幼时她便善于洞察人心,因而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这样的感知有利有弊,她因容易窥见他人的秘密,更严密地藏起自己的内心。
想到这儿,盛星看向江予迟,问:“三哥,你有秘密吗?”
“当然。”江予迟应得自然,懒懒地勾起唇角,“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倒是星星,秘密快被我骗完了。”
盛星拧眉,深觉这个交换的不公平。
她提出换条件:“以后,我们秘密换秘密。但是...故事还是要讲的,这是男朋友给的福利,你明白吧?”
江予迟眯了眯眼,语气轻佻:“男朋友?”
盛星:“......”
她用被子蒙住脸,不说话了。
江予迟轻哼,也不逼这个容易脸红的胆小鬼,起身道:“你先睡,我去收拾行李,不在这儿多呆。”
这几天,他们就没消停过,还真没时间整理这几天的行李,乱糟糟的。盛星躲在被子里,纳闷地想,这男人明明受伤了,精力怎么还那么好,还非要自己收拾。
她打了个哈欠,脑袋往枕头上一埋,昏昏欲睡,困顿间不忘叮嘱:“你小心点儿,别扯到伤口。”
时针滴滴答答,慢吞吞地走,在盛星几乎要陷入沉睡的时候,忽而听到江予迟的声音,他问:“星星,包里鼓鼓的是什么?三哥能看吗?”
盛星含糊地应了声,眼皮又耷拉下去。
一下、两下,她猛地睁开眼。
包里?包里是什么?是她要干坏事的证据!
那天她心虚得很,压根没把它们从包里拿出来,直接换了包,把这小包塞到了箱子最底,一直没空管它。
盛星顿时清醒过来,坐起身,喊:“三哥!你...”
说话间,江予迟拉开了小包的拉链,那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争先恐后地往外掉,大的小的,藏在包里,可憋死它们了。
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