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关镇守将军府议事大厅,又名白虎堂,是主将虎帐所在。
大殿有百步进深,镇守将军所踞虎案居中,左右两侧各列十数长案,仅都监使、长史、军司马、参军等主要辅佐官员以及大营主将有资格箕坐案后议事,其他人等入殿只能站着议事。
陈海坐下后不久,就看到姜明传绷着脸与符少群前后走了进来,经过陈海身边的时候,陈海明显察觉到姜明传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陈海抬眼望去,见和姜明传并肩而行的符少群目不斜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不管姜明传怎么看自己,只要姜赫、桓温、姜雨薇等人聚集在自己身旁,陈海也怕不了姜明传什么,对于符少群这点小手段,陈海自然也就装作视而不见。
姜明传走到殿中,朝秦谦颔首示意,俄而扫视殿中诸将,才深深吸了口气,表面如常地道:“镇守将军的车辇已经到了燕台关百里之外,诸将与我一起前去迎接。”
少顷,诸将簇拥着姜明传、陈海、秦谦、符少群等人走出镇守将军府,向西城门而去。
燕台关峙守魔獐岭的西麓,西北侧的地势最为开阔,西城门也是燕台关临敌的主城门,建筑额外的雄伟壮阔 ,而从镇守将军府往西城门的主街也百米宽,能供铁甲精骑、战车结阵通过。
西大街连下了几天的积雪这时候早已经清除干净,这时候每隔五步就有一个精锐戟卒峙守,透漏出森严的肃杀之气。
陈海等人在西城门下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到四五千余铁甲精骑护送数辆车辇出现在视野里,为首一辆古拙铜车看似普通,甚至还有些陈迹斑斑,也仅仅是用两匹黑狡马拖拽着在雪地里缓缓而行,但陈海睁眼看去,却有一种神魂刺痛之感,暗感这应该就是吴之洞赖以成名的二品道宝极阳镇魂车。
秦谦看到吴之洞的扈卫车马队,下意识想要举步前迎,然而姜明传负手站在城下,没有半点要上前的意思,他也只能硬生生停住脚步。
唏律律几声兽吼,车队停了下来。
一名丰神朗俊、身穿青色战袍的中年人走出极阳镇魂车,不需要问,这人便是吴之洞了。
待吴之洞与随行人员都走近过来,姜明传才轻咳了一声,举步上前,躬身道:“都监姜明传恭迎镇守将军。”
吴之洞接任镇守将军,姜明传御任后,将以都监使的职位留在燕台关,协助吴之洞处理军政事务。
随着他的开口,后面稀稀拉拉地也响起恭迎的声音,姜明传皱了皱眉,回身怒视了一下,声音才整齐划一了起来。
姜明传带着浅浅的自责对吴之洞道歉:“明传御下不严,军容松怠,让将军见笑了。”
吴之洞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说道:“无妨,天寒地冻的,这么多人在这里等本尊这么久,有所不耐烦也能理解,我们先回镇守将军府,再说其他的。”
迎接吴之洞的队伍迅速分开来,让吴之洞和姜明传从中过去。
走进白虎堂,吴之洞站在大殿前,盯着居中的虎案看了片晌,才走过去撩起战袍四平八稳的坐下,等着接受诸将的参拜。
姜明传也照着规矩,合验过柱国将军府的令函,然而使掌印官将燕台关将印拱手奉上,众将官依着名册所录、挨个参拜新任镇守将军。仪式虽然繁琐,但大半个时辰也就结束了。
吴之洞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先不说接风洗尘之事,听姜明传、陈海、秦谦、符少群等将臣汇报燕台关的军政事务后,便直接对陈海道:“姜寅真君收复魔獐岭以来,设三镇驻以重兵卫戍边疆,堵住天呈山魔族南侵的口子。这些年来,魔獐岭三镇也颇为平静,然而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唯有燕台关还算是有不些斩获。而在我就任燕台关之际,陈大人能深入魔域,斩获罗刹魔兵首级近两万,不愧乃姜寅真君的嫡传,我军之干城!诸将要是都能像你一样,我这个镇守将军,也就容易做了。”
陈海拱手说道:“职责所在,镇守将军谬赞了。”
吴之洞点点头,接着道:“魔族在天罗谷虽受重挫,但兵势依旧不容小窥,还希望陈大从掌管北陵塞,再接再厉、为朝堂效力分扰!”
说到这里,吴之洞又朝秦谦说道:“秦谦,你身为长史,乃诸吏之首,应知道魔族一旦南下,北陵塞、雁行塞首当其冲,其物资供给,都遵照其他大营,则极不公平。从今往后,北陵、雁行二塞,军资都加倍供给,欠缺之余,由其他诸营分摊。”
吴之洞下车伊始,就下达这样的军令,也顿时令诸将一阵哗然。
陈海在北陵塞将黑风军扩编到两万人,达到一个大营的规模,但姜明传之前就五千将卒供给物资、军饷,其他都是陈海从其他地方筹备,现在吴之洞不仅照实际人数,还提高一倍的标准,供给北陵塞以及雁行塞的军需物资,而因此造成的缺额,则从其他十座大营照比例分摊,相当于是削减对其他大营近两成的军需物资供应,这令诸将如何能够接受?
“谢将军体谅!”陈海端坐在长案之后,也不管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有多火辣,只是不动声色的向吴之洞道谢。
虽然在厉马山开镇以及符少群筑雁行塞之后,北陵塞会有所下降,但经过数年建设的北陵塞,眼下是进攻天罗谷的桥头堡。
陈海之前还是担心吴之洞调任之后,有可能将他调回燕台关,或者压制北陵塞的发展,却没有想到吴之洞下车伊始,会做这样的决定。
虽说吴之洞的决定,与符少群散布的信任,会令他在万仙山,特别是在姜族内部,如受火炙,但就算吴之洞的用意,是离间他跟其他姜族将领的关系,他这时候也没有办法拒绝。
吴之洞又了解一些军政事务,便与诸将说道:“我这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乏了,眼下大雪封山,军中也没有什么急事,都不要着急回去,晚上我要宴请大家。”
说完,就让众人先行散去。
镇守将军府是前衙后宅,姜明传已经提前从后宅搬了出去,吴之洞担任镇守将军,他以及随行人员,自然是直接住进后宅;晚上宴请诸将的晚宴,也会安排在后宅。
这次随吴之洞到燕台关赴任的,除了元阳宗的五千精锐道兵组建成吴之洞的亲兵扈卫营外,还有吴之洞的十数嫡传弟子以及元阳宗两名道胎境巅峰护法长老相随。他们暂时无法获授将职,但将作为吴之洞的幕僚人员留在燕台关,让吴之洞不至于无人可用。
议过公务,秦谦也随众人进入后宅叙旧。
秦谦对吴之洞之前的突然决定,也很是不解,但知道吴之洞这个师叔,为人严格,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吴之洞请随行众人在小厅里坐下,看向秦谦问道:“有什么话在我面前还不能说的?”
秦谦说道:“我知道师叔或许是想要通过向陈海示好,令姜明传等人与其不合,化解师叔执掌燕台关的阻力。只是,陈海乃姜寅真君的亲传弟子,即便是喂饱他,他也不可能对师叔您心怀感激,而姜赫、桓温、姜雨薇等人,又与他关系莫逆,姜明传、姜涵等人,即便心里厌恨他,暂时也拿他无可奈何,同时并无法削弱秦族对燕台关的掌握力……”
吴之洞摇头笑了笑,直起身子道:“你所说只是一个方面,或许符少群是这么想的,但秦谦你也要知道一点,陈海统兵诛杀魔族,最终还是减轻魔獐岭乃至整个西北域所面临的压力。而退一万步来说,北陵塞乃燕台关之北陵塞,北陵塞诛杀魔族所立军功,也是燕台关之军功。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才能叫将士用命,这是最为基本的为将之道,实无需思虑太多。”
“是,秦谦狭隘了。”秦谦满脸羞愧的说道。
“我看你写过来的信中所言,北陵塞用兵有异以往,但于诛魔却又凌厉有效,”吴之洞说道,“而符少群也准备大肆添购重膛弩装备所部,想必也是看重其利。你现在掌管燕台关的军资供应,对天机战械的优劣,也要有所思。你之前的信里写得太简单,我希望你能抽时间专程写一封详细的条陈供我参详……”
“好。”秦谦答应道。